作為帝後唯一的女兒,很長一段時間,瓊月在宮裡都是最為風光的一個。
她的母後出身顯貴,雖然不是父皇最為寵愛的,卻是他不得不重視的,連帶著她,在這宮裡,也是身份尊貴,比起尋常的公主,更有幾分底氣。
她漂亮,可愛,雖然有幾分任性,可因為年紀小,也總會被歸為調皮,於是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習慣了成為人們的焦點。
可是這一切,都終結在了她七歲的那一年。
這一年,唐家的女兒唐詩韻入了宮,成為了她的伴讀。
年幼的她覺得,所謂的伴讀,便是自己的玩伴,無非就是多了一個伺候自己、任由自己呼來喝去的下人,直到唐詩韻真的站到了她的身邊,她才發現,自己有多天真。
唐詩韻是那樣的完美,就連瓊月曾經最引以為傲的美貌,在英氣颯爽的唐詩韻麵前,也被襯得有幾分小家子氣,每一次她們站在一處,人們就隻會說她可愛,似乎形容美貌的詞彙都用在了唐詩韻的身上,到了她這裡,也隻剩下可愛了。
她不服氣,可是上天就是這樣不公,她什麼都比不過她,唐詩韻仿佛是老天的寵兒,無論做什麼,她總能壓過自己一頭,滿宮的人都喜歡她,可明明,她隻是自己的一個伴讀,她瓊月公主才是主角啊。
她使絆子,唐詩韻也總能平穩度過,她心頭恨她至極,可她的母後一早便警告了她,唐詩韻並不是個普通的伴讀,她的身後有太後,還有手握兵權的安勇侯,小打小鬨她不屑計較,若是動了真格,唐詩韻絕不會放過她。
然而初時的她氣不過,便顧不上母後的告誡,偷偷的讓人將劇毒的蠍子放入了唐詩韻的寢被,當天晚上,唐詩韻便發現了異樣,不僅未被蟄到,還被來看望她的太後見到了。
於是,從小到大連父皇母後都不曾動過一下的瓊月公主,被打了足足二十個巴掌,反駁一句,便多打一巴掌,最後,她滿臉腫脹得看不出模樣,跪在太後的福壽宮裡,三天沒吃過一頓飯。
好不容易回到了母親與兄長的身邊,她紅著眼圈要訴一番苦,迎來的,卻是母親對她任性妄為的斥責與兄長的厲聲告誡。
她心中更恨,然而也徹底明白了,唐詩韻不是從前那些得罪過她的阿貓阿狗,可以任意的處置。
自此以後,她再不敢對唐詩韻做出什麼失了分寸之事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們都長大了,瓊月公主出落成了一個明媚的少女,然而,她依舊活在唐詩韻的陰影下。
似乎有她在,所有的誇獎,都隻能是她的,她再努力,都比不上她,對她溫柔寵愛的皇兄,見了她便和丟了魂一樣,就連母後,都一心盼望著能將她娶進門來。
隻可惜,唐詩韻喜歡的是祁懿美那個繡花枕頭。
她終於找到了報複唐詩韻的方法,她故意接近祁懿美,她想,唐詩韻奪走了她的一切,總要被她奪走一次,才算公平不是?
自那以後,她便時常出入見雲殿。
於是,她遇到了他。
梅子逸是一個像他的名字一樣,儒雅俊美的公子,他溫柔細心,總是帶著淺淺的笑意,每當他溫聲細語的對人說話,總是那樣的迷人。
十一歲的大年夜裡,她故意當著唐詩韻的麵糾纏祁懿美,後來被四皇兄攔了下來,聽著眾人說她無禮,她心中一時委屈,將心底的話都說了出來。
“無論我做什麼都是錯,她做什麼就都是對,她是端莊有禮是善解人意,我就是任性刁蠻是丟人現眼!”
這些話壓在她心中太久了,以至於脫口而出之時,眼淚便已蓄在眼眶。
四皇兄帶著她離了席,在送她回去的路上,卻因為一心記掛著席上的唐詩韻而心不在焉,根本不曾看到她心中的委屈。
後來,他們正好遇見了梅子逸,他便將她交給了梅子逸,自行折返了席上。
也許是溫柔儒雅的梅子逸和她的兄長有些相似,她對他總是不自覺的親近著,他陪著她走在深夜的宮裡,仿佛一眼便明白了她心底裡的苦悶。
他說,他從來不覺得她不如唐詩韻,在他的眼裡,瓊月公主有瓊月公主的好,是世上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她放肆的哭了一回,將長久以來的委屈痛苦儘數的傾泄了出來,他靜靜的陪伴著她,溫柔的幫她拭著眼淚。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好像又重回了原來那個自信風光的瓊月公主。
她與他漸漸的親近了起來,他比她大十六歲,可在她的眼裡,他就是他,是溫柔美好的他,起初,她並未去深究自己對他的這份喜歡到底是怎樣的感情,她隻是知道,她想要他在身邊,隻要和他在一起,無論吃什麼,都是美味,無論做什麼,都是快樂。
可後來,她的年歲漸長,他便不再如從前一般任她靠在懷裡,向他撒嬌了。
十五歲之後,母後開始為她留意著合適的世家公子。
可她不想要夫婿,她隻想要她的子逸。
她終於漸漸的明白,在她的心裡,不知何時,已然有了這個如梅花般素雅高潔的男子。
儘管他大她許多,儘管他是一名宮人,她都不在意。
可是他在意。
在她紅著麵頰,委婉的訴說了自己的情意後,他頭一次一臉肅然的冷聲相對。
一開始,她還安慰著自己,他對她那樣好,那樣溫柔,怎麼會不喜歡她呢,他大概是害怕與公主相戀,會引來殺身之禍,又或是怕耽誤了她。
可是慢慢的,她終於明白過來,梅子逸的心裡,確實沒有她。
他大了她十六歲,在他的眼裡,她不過是一個小女孩,他對她好,喜歡她,卻給不了她想要的那種感情。
她傷心欲絕,強迫自己忘了他,可是心卻不為自己所控製。
她就是忘不了他。
後來,皇後毒害皇帝一事鬨了出來,瓊月公主失去了倚仗,被桓亦如作為拉攏北昌的棋子,送到了異國他鄉。
臨行的前一天,她忍不住再一次去見了他。
他依舊是溫和儒雅的麵龐,因為已然知曉她的遭遇,他那總是帶著笑意的麵容上染上了淡淡的哀愁。
她流著淚,問他是否愛過她,哪怕隻有一點。
然而他沉默的垂下了頭。
她笑了,轉身而去,第二日,披上了大紅的嫁衣。
臨上馬車的時候,她看到了桓天傑那載滿了痛苦卻又壓抑的目光。
原來有個人,也如她一般,癡戀著不愛自己的人。
她想要上前安慰幾句,卻發現她的六皇兄,也注意到了桓天傑癡癡的目光,腳步頓了下,轉身上了前往異國的馬車。
北昌國的新國君年歲已然可以做她的父親了,但是他生得如傳言中一般健壯威猛,看上去並不見老態。
隻是,他的後宮裡已然有了不少的嬪妃。
然而她並不在意這些,她心裡的人不是他,自然也不關心他有多少女人。
然而他吃醉了酒,便十分粗魯,還會動手打人,宮人們都懼怕他,她也是如此。
得知有了身孕,是在她被他一腳踢在了肚子上,流血之時。
她雖不愛他,可是孩子是長在她的身體裡的,她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她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