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園原是個安靜怡人之雅地。
算不上奢靡,但尋常出入之人,無不是文人墨客、達官顯貴與富賈,言談舉止都稍顯克製。
曆來以環境幽雅,景致寧靜和煦聞名。
如今卻罕見地如街邊市集般熱鬨起來。
“試試?”
“不是說需要純淨無瑕的琉璃?”
“要是能試試,那當然要試試看!”
……
狄先裕聽到耳邊議論聲嗡嗡地陡然加大,就有種當年體考最不擅長的項目,馬上就要進場的心慌,心砰砰的跳!
不是,趕鴨子上架,那也得先有鴨子啊!!
鹹魚心慌慌,趕緊把崽拉到身邊,牙縫間抽著涼氣,聲音壓低:“咱們事先可沒準備這出!”
狄昭昭臉頰鼓起,有點小不服氣地說:“可有人說我們口說無憑。”
他居然還沒找到這個人,好氣。
“咱們都解釋了,還這麼說,說明這人笨笨的,”狄先裕可勁兒忽悠,“你說咱們跟個笨的計較什麼?”
他甚至忽悠:“爹跟你說,老跟笨笨的人糾纏,是會變笨的!”
狄昭昭頓時睜圓了眼睛,小臉驚恐:“居然會變笨嗎?”
他本來就沒有爹爹聰明。
要是再變笨,以後爹爹給做的玩具和遊戲,看不懂了怎麼辦?!
“天啊~”狄昭昭憂愁驚呼,又忍不住焦急地昂著頭看狄先裕,“爹爹,這可怎麼辦呐?”
狄先裕連忙支招:“好辦!咱今兒就不試了。”他很有自信,“前麵那些昭哥兒表現得挺好,咱目的已經達到了。”
就看桃園現在熱鬨的反應,難道還怕這些人回去不鉚足了勁兒琢磨?
狄昭昭小小地歎了一口氣:“那好吧~”
小臉有點遺憾。
席間,往這邊瞧的文臣武將們,看著狄昭昭小臉一下氣鼓鼓,一下錯愕、一下遺憾……但凡是稍微了解狄先裕的人,都暗叫不好。
暴憑江低聲與身邊的武將說:“你們不知,狄爾逸性子懶散,估計是不樂意再多這一樁麻煩事。”
工部曾經被搪塞、婉拒,更是印象深刻,一猜就知道狄先裕這會兒在乾什麼。
這信兒,才在賓客中小範圍流傳。
果不其然,大家就聽狄昭昭噠噠噠跑上小台,小臉一本正經地說,大家應該都明白了,今兒就不試了。
又有一點點小記仇,哼哼地表示,誰要是覺得口說無憑,肯定是剛剛沒認真聽講!
聽小孩這麼一說。
好奇心都被勾起來的眾人哪裡樂意?
對千裡眼好奇得不行的諸武將,一下著急了。
紛紛給薑琛這個做師伯的使眼色。
而武將中,雲家兩兄弟對視一眼,想到遠在邊關的父兄,飛快打聽起小孩的喜愛、偏好。
在從暴指揮那兒,得知小孩好像挺喜歡駿馬,雲安
皓率先站了起來。
先拱手見了個禮,然後喚道:“小郎君可否留步?”
正準備快快樂樂跑下台的小昭昭,見到有大人給他見禮,小身子都僵住了。
平日真的罕見有人這麼正式對他。其實大人都如此,很少會對一個矮矮小小的可愛小豆丁正經,大多都是逗弄,笑著誇兩句……
狄昭昭平日也不是什麼講規矩的人,小老虎嘻嘻哈哈玩鬨慣了。
忽然遇到這遭。
哪裡好意思直接跑下去走掉?
雲安皓身姿挺拔,麵容英朗,通體似乎有一股浩然正氣。
誰能想到這麼渾身正氣的人,對個小孩子不要臉地使小心計?
僅僅一個小招,不僅把小孩鬨得小臉微紅,還也規規矩矩的站好回禮:“雲參將安。”
娘教的禮儀和規矩,讓小孩可不好意思沒禮貌的跑走。
雲安皓笑道:“小郎君竟然知曉我的名號,當真榮幸。”
武將眼神交流,那眼神分明在說,玩戰術的果然都心臟。
但有雲安皓在前頭衝鋒,他們確實是很安心的。
要是雲參將連個小孩都拿不下,那他們就真要懷疑這家夥不是腿傷了回京休養,而是腦子被馬給踢壞了。
連遠處包廂裡的景泰帝,都從略微急盼的在窗邊踱步,安心地重新坐下喝茶。
不過寥寥幾句話,狄昭昭就小臉紅撲撲,有些喜不自禁的高興,又有點不好意思。
閱曆還淺,且成日和爹爹傻玩的小孩,快快樂樂地被笑麵狐狸哄回了家。
鹹魚:?
感覺好像有點不對勁。
他有點狐疑的去看他爹。
狄鬆實隻覺得沒眼看,你還狐疑,都還不是跟你學的?
他很是無奈的挪開眼,心裡盤算著等孫兒再大些了,他多親自教教,其師蕭徽也肯定有打算。
失去了求助目標的鹹魚,試圖用眼神把他爹呼喚回來——爹!!你挪開眼是什麼意思啊!!你難道不覺得有點不對勁嗎??
眼神呼喚還沒起效,就聽雲安皓露出了狐狸尾巴。
雲安皓很是坦率的笑著說:“我當真喜歡小郎君所言千裡眼,等不及無瑕琉璃,隻恨不得現在就能一睹究竟。”
“你這麼喜歡呀?”狄昭昭眼眸亮晶晶的看他。
“著實喜歡。”看出小昭昭還很崇拜爹爹,雲安皓還小小地誇了一下狄先裕。
狄昭昭這下不僅眼睛烏亮烏亮的,連小臉上的笑容,都帶了點高興的甜。
並沒有上來就以駿馬為餌的雲安皓,在最後這個關鍵時刻,笑著拜托說:
“可否麻煩小郎君這會兒試試?小郎君也到京城兒郎習馬術的年紀了。若能滿足我這一時心癢,我送小郎君一匹千裡良駒誕下的小馬駒如何?”
狄昭昭驚喜:“小馬駒?”
“沒錯。”見小昭昭可愛的模樣,雲安皓眼底劃過一抹笑意,想起了家中尚年
幼的小女兒,又稍作比劃:“約這麼大,小郎君騎著正好。等小馬駒日後長大了,多半會繼承父母的血統,是一匹難得的駿馬。”
一直苦惱狄小小長不大,長不高的小孩,想到小馬駒可以和他一起長高,最後變得和那白馬一樣高大,樂不可支地一口答應:
“好呀!”
真有點饞小馬駒的狄昭昭,還有點警惕的說:“隻是試試哦,不是真做出來。不可以反悔的!”
雲安皓自無不應。
若是當真有此物,失一匹千裡良駒又何妨?
狄先裕扶額。
崽啊!!你怎麼這麼好哄啊!!
他現在不懷念又軟又甜的小湯圓崽了,他恨不得小昭昭直接變身刺蝟崽,看誰敢下口!
心跳哐哐加速中,就聽狄昭昭脆聲提要求:“要試試的話,先要派人去買冰塊,要很大塊的那種,然後要儘量乾淨一些的。”
小孩思索了一下,給出了樸實無華、人人都能腦海裡浮現畫麵的形容:“就跟冬天化雪的時候,屋簷流下來的水凍成的冰棍那樣乾淨的就行!”
狄先裕心跳就跟坐過山車一樣,忐忑地緩緩往上攀升,等緊張得眼睛都閉上,又嗖的一下俯衝而下,失重的刺激恨不得讓心都跳出來。
但平緩後,又覺得好像還好?
冰塊啊。
好像有點道理。
狄先裕坐完這遭過山車,感覺臉上肌肉都僵硬了。
他決定了!!他就在這裡裝雕塑了,堅決不去摻和臭崽臨時加的劇本!!
不尊重導演,是要扣大分的!
臭崽!
而遠處,景泰帝聽狄昭昭有點饞兮兮的說:“如果你們去城北邵家買冰的話,最好順便請那位在酥山上雕花、還有在招牌滿漿桃酥山上刻山畫的師傅來哦。”
小昭昭趕緊咽了下口水,為了掩蓋自己饞嘴,小語氣很是正經的說:“我可不是為了吃,是需要他們的好手藝!”
眾人忍笑,努力壓住上揚的嘴角。
景泰帝輕笑,朝身後人吩咐了幾聲。
立馬有人從包間退出來,攔住了去買冰的人,轉而讓人去取皇家冰窖裡最上等的冰,還有禦膳房裡雕工最好的兩名禦廚。
其中一王姓禦廚,曾因雕出栩栩如生的冰鳳名盛一時。
王禦廚見要取他留著夏天給皇上雕冰食的上品冰,還有些不滿:“這可是留到夏日,給皇上和宮中貴妃品階上的娘娘做冰食的。”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最上等的冰雕,肯定要用最上等的冰。這些冰可不是從江河裡采的,而是他特地派人取最上等的玉泉之水凍的。
那來人輕聲提醒:“若今日做好了,怕是比你做出絕世冰雕,都更能得皇上青睞。”
王禦廚頓時神情一正,忙給那小太監塞錢,想套出點話來。
抱著大乾一場的決心到了桃園,就見一唇紅齒白的可愛小童,眼眸亮亮的跟他比劃:“你會雕冰錐嗎?就是冬
天化雪掛在屋簷下的那種,圓圓的,一頭尖尖的。”
王禦廚滿頭霧水,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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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敲敲打打。
狄昭昭圍著大冰塊噠噠噠繞圈轉悠,還興奮地嚷:“爹爹,我都沒見過這麼大的冰塊!”
“都可以當我的小床啦~”
“夏天要是睡在上麵,會不會很涼快?”
眾人:“……”
你怎麼一點也不急啊!!!
再看看狄先裕,這家夥竟然也一點不急,抱著胳膊坐在那裡,連一絲表情都無,淡定得如老僧坐定。
好像對兒子很放心一樣。
狄先裕:“……”
除了放心,他還能怎麼辦?難不成自己衝上去嗎?
無法,還是隻能等狄昭昭。
與狄昭昭還算熟悉的暴指揮使,忍不住問:“昭哥兒想鑿一根冰錐出來,是為了什麼?”
冰錐一聽倒像是用來當武器打人的,和千裡眼有什麼關係?
狄昭昭小眼神略帶同情,稚嫩的嗓音問:“暴指揮你是不是沒在冬天玩過冰啊?”
他小表情惋惜:“那你有打過雪仗嗎?”
若大理寺卿高致遠在這裡,一定會覺得這個場麵很熟悉!
隻可惜他不在。
狄昭昭很是感慨:“真的是太可惜了。”他覺得好多厲害的大人,好像小時候都跟大伯家的明哥哥一樣,從小不怎麼玩鬨,念書或者習武。
長大了又沒時間玩,要做好多好多事。
錯過了這麼多快樂!
狄昭昭很是貼心的握著迅速成型的冰錐,跳下小台,噠噠噠跑到暴指揮使身邊,神秘兮兮地說:
“你看!”
說完,小孩把冰錐往自己眼睛前一放。
超驚喜的說:“你看,我的眼睛有沒有變得超級酷!!”
拿開。
“沒有啦!”
放回眼前。
“又變啦~”
暴指揮隻見一個邊緣歪曲詭異拉長的大眼睛,通過冰柱圓麵,嗖的一下出現在眼前,又嗖的一下消失。
暴憑江:“……”
這、這是不是有點幼稚?
眾人也沉默。
腦袋裡忽然就想起狄先裕那好笑的開場白,一下又想起方才聽到的皮影戲、水中叉魚、水中折筷……
再看眼前高興的小昭昭。
這些東西,不會真如狄先裕所說,是他帶著孩子玩出來的吧?
小孩的快樂,大人哪裡能懂?
狄昭昭樂嗬嗬地把冰錐遞給暴指揮:“你要不要玩?”
暴憑江也不知該不該接。
這幼稚的遊戲,讓他在同僚前玩?
“我就不……”他話才剛剛起個頭,就聽麵前的狄昭昭幾乎同時說:“剛好你玩的時候,我可以琢磨一下光是怎麼偏折拐彎的。”
暴指揮在一眾武將彙聚過來的壓迫、催促眼神
下,勉強一笑,改口道:
“我就不……客氣了。”
狄昭昭拍拍小胸脯,很大方道:“不用客氣,我從小都有很多玩具哦,可不是小氣的人,你放心大膽玩!”
見小昭昭烏亮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好奇盯著暴憑江看。
大夥也都坐不住了。
其實早就坐不住了,隻是方才小孩一直在小台上,怎麼都好像有點失態。
這會兒就方便多了!直接一個個圍過來,站著居高臨下看坐著的暴指揮使。
唯有站在小張長條桌前的狄昭昭,是與暴指揮使差不多平視的。
感覺自己好像變成猴的暴憑江:“……”
他不過就是著急多問了一句!
“這冰柱一放,眼睛就扭曲了,是因為光在裡頭拐彎了?”
“那光在裡頭是怎麼拐的?怎麼感覺有點扭曲,剛剛不是說光走直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