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6
後來, 每當夏枝野回憶起十七歲那年的生日,都會覺得他沒有被埋葬在那一年的冬天是因為宋厭真的很愛他。
在他聽到宋厭說了“我們殉情吧”五個字後, 心裡直接一沉,覺得這次不見點血的話,可能真的哄不好了。
然而緊接著卻看見宋厭生無可戀地抬起手,在身旁的木質陳設架上輕叩了三下,再沒有靈魂地輕“呸”了三聲:“算了,生日說這種話不吉利, 暫時收回。”
聲音氣若遊絲,目光也呆滯沒有生氣。
仿佛在剛才那短短的一刹那,他的靈魂已經死過了一回, 現在隻是憑借著對夏枝野最後的愛意苟存於世, 維持著最後的善念和理智。
看著他這樣,夏枝野更加自責愧疚了,剛準備好好哄哄,門外卻再次響起了夏瑜的聲音:“夏枝野!七點五十了!快出來切蛋糕了!”
伴隨著篤篤的敲門聲,非常破壞氣氛。
夏枝野隻能輕揉了一把宋厭的頭發:“我們先去切蛋糕,等回去我再跪鍵盤好不好, 青軸紅軸茶軸的隨便你挑, 榴蓮也行。”
“滾去切你的蛋糕。”
宋厭一巴掌打掉夏枝野的手,語氣疲憊又無力, “但是把圍巾先給我。”
聽到這話,夏枝野的心臟直接一緊。
難道宋厭是想和收回送給自己的禮物然後和自己分手?
忙摁住圍巾,語氣非常嚴肅:“不行, 你送給我的就是我的了,怎麼還能拿回去呢?”
就一條破圍巾,還一副生怕被搶走的寶貝樣子, 什麼出息。
宋厭沒好氣道:“誰稀罕你這條破圍巾,我就借一下,用完就還你。”
“你借它乾嘛?”
夏枝野還是一副捂著圍巾不肯撒手的寶貝樣子。
宋厭終於沒忍住,喊了一句:“因為我覺得沒臉見人了行不行?!”
非常暴躁又生氣的一句,吼得夏枝野一頓,然後看到宋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徹底紅透的耳朵和麵頰,才想起來他們厭厭的小臉皮有多薄。
忍不住低笑一聲:“借你不是不行,但你確定隻是用一下,以後會還給我?”
“廢話!”宋厭徹底沒了耐性,“這麼醜的圍巾老子有一條還不夠?”
那就是還打算留著情侶圍巾的意思。
隻要不分手,怎麼都好說。
夏枝野一下就滿意地笑了。
走近一步,取下圍巾,給宋厭圍上:“誰說我們的圍巾破和醜了,我們厭厭送我的圍巾就是全世界最好看最漂亮的圍巾。”
“你審美是不是......唔。”
“有點問題”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宋厭就看見跟前的人低下頭,在他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即使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那種輕柔的微妙觸感還是讓宋厭怔了一怔。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又被偷襲了剛準備暴躁罵人的時候,偷親他的那個臭不要臉的就已經捏著圍巾邊緣往上一提,然後彎著那雙桃花眼,看著宋厭僅剩在外的一雙眼睛,笑得招人又溫柔:“真好看,我的審美果然全天下最好。”
也不知道是在說圍巾好看,還是在說戴圍巾的人好看。
總歸宋厭滿腦子想罵夏枝野的話突然之間就被攪成了一堆亂碼,然後就隻剩下撲通撲通小鹿亂撞的心跳和一個荒唐的念頭——
——夏枝野這個大狗比果然是個狐狸精,居然還會用媚/術。
宋厭正被他媚得在情緒的兩個極端反複橫跳的時候,急促的敲門聲和夏瑜焦急的嗓音及時地拉了他一把:“你們快點,爺爺和宋叔叔過來了。”
宋厭的意識才伴隨著巨大的羞恥心瞬間回籠。
想到外麵還有一個可以讓他當場社死的人,宋厭心中亂撞的小鹿直接一頭撞死並黑化成冤魂惡鬼,一腳踹開夏枝野:“起開,回頭再跟你算賬。”
說完就打開了休息室的門。
正好撞上夏枝野的爺爺和宋明海走了過來。
宋明海一眼就注意到宋厭圍到鼻尖的那條醜紅色的圍巾,微蹙起眉:“你戴著彆人的圍巾像什麼樣子,還有沒有點禮貌了,快取下來。”
宋厭還沒開口,那頭剛撿起刀的夏枝野就從後麵摟上了他的肩膀:“宋叔叔,彆這麼凶嘛,是我讓宋厭戴的。他突然有點咳嗽,我怕他受了涼,就讓他擋一擋。而且這條圍巾本來也是他送我的,他戴一下也沒什麼。”
鬆懶帶笑的嗓音和溫暖可靠的臂彎都像是給宋厭撐著的靠山。
宋厭索性也就是撩著眼皮,冷冷看著宋明海,一點都不給他好臉色。
而宋明海也不知道自己哪兒招惹到夏家這個寶貝孫子了,從一開始就皮笑肉不笑地懟個不停,偏偏還礙著夏老的麵子不能反駁,隻能強裝著通情達理的長輩的樣子,笑道:“原來是這樣,那看來是我錯怪宋厭了。”
另一頭的夏老也很給兩個小孩麵子,故意嗔怪地瞪了夏枝野一眼:“那你不早說,人家小厭又送你圍巾又送你匕首的,結果我們連個回禮都沒準備,太沒禮數了。”
“可不是嘛。”夏枝野明顯是打算替宋厭把惡氣出完,摟著宋厭,看著夏老,做出一副遺憾至極的表情,“其實小厭之前還準備了一個禮物,差不多花光了他的全部生活費,我也特彆特彆喜歡,結果不小心被宋叔叔弄壞了,太可惜了。”
“被你弄壞了?”
夏老有些驚訝又有些疑惑地看向宋明海。
周遭其他人看過來的視線也紛紛帶著質詢。
宋明海本來還有些懵,但一對上宋厭冷漠的視線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塊小王子手表是宋厭給夏枝野準備的。
而宋厭也麵無表情開了口:“哦,忘了告訴你了,你上次從車裡扔出去的那塊表就是要送給夏枝野的,我當時還以為你是覺得夏枝野這人不行,所以不同意我跟他走得太近呢。”
夏老看向宋明海的眼神一下就變得嚴厲起來:“還有這回事?”
宋明海用力咬了一下牙。
他當時要是知道那塊表是送給夏家的寶貝孫子的,還至於費這麼大周折嘛。
現在被捅出來,指不定生意就得黃。
但是大庭廣眾之下,尤其還當著夏老的麵又不能說什麼,隻能賠笑:“當時確實怪我,不小心手滑把表掉到車下來,但絕對不是有意的。畢竟像夏枝野這麼優秀的孩子,能和小厭做朋友,我怎麼可能不同意呢。那塊表我也早就讓助理去重新買了,明天就能送到小野手裡。”
表麵上聽不出什麼毛病。
場麵上也能應付過去。
但是夏老活了這麼一大把歲數了,哪能看不出裡麵的貓膩。
於是微斂了些笑容,語氣也不算和藹地緩緩道:“明海,你這人呀,什麼都好,就是對孩子管得也太多太嚴厲了些。孩子都大了,有他們自己的想法和觀念,這個年紀的孩子也最單純最講情義,所以小輩們的一些事情,我們這些老油條就不適合再去指手畫腳,讓這些關係變複雜了,你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敲打之意再明顯不過。
宋明海生怕因為這事就落了個不寬仁慈厚急功近利的印象,忙謙和笑道:“是這麼個道理,夏老說得對,晚輩以後一定多多注意。”
“會注意就行,行了,也不是什麼大事,走吧,小野,跟爺爺切蛋糕去,其他客人都還等著呢。”夏老笑眯眯地一手扶著拐杖,一手招呼著夏枝野過去。
切蛋糕這種事情,向來都是一家人一起切的,宋厭還沒那個臉跟著一起湊到人堆中央去,於是連忙扒開了夏枝野勾著他肩膀的手。
夏枝野本意是想帶著宋厭一起的,但一對上宋厭僅剩在外的那雙寫滿“你再敢帶著老子到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現眼老子就殺了你”的羞憤雙眼,決定見好就收:“那你等我一起吃蛋糕。”
說完看向夏瑜,等到夏瑜給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才不那麼放心地跟著他爺爺往宴會廳最中間的十層蛋糕塔走去。
宋明海一心想拉攏關係,自然也就說笑著跟上。
剩下終於可以獨自冷靜冷靜的宋厭,深呼吸一口氣,轉頭就準備往跟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
結果一轉身,就對上正笑眯眯地看著他的夏瑜,腳趾瞬間就蜷/縮起來摳住了地麵:“那個,富婆......嗯......姐......嗯......夏小姐。”
宋厭磕磕絆絆地換了好幾個稱呼,最後才換成了聽上去好像沒什麼差錯的夏小姐。
即使蒙著臉,也能從那雙瞬間變大的丹鳳眼感受到局促不安。
夏瑜從夏枝野那裡聽說過他的小男朋友很可愛,但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可愛,那種天生的就喜歡逗/弄漂亮小男生的惡趣味頓時湧上心頭。
露出意有所指的曖/昧笑容:“不用那麼客氣,既然你和小野是那種關係,那你就跟著他叫我姐姐好了。”
那......那種關係?
也就是說夏瑜知道他和夏枝野到底是什麼關係了?!
宋厭瞬間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想到下午見到這個小男生對方還是一副冷淡高傲拽炸天的酷哥樣,現在卻被兩句話就逗的連手背都開始泛紅,夏瑜有被反差萌翻。
看來世界上竟然真的還有這麼純情的小男生,夏枝野真是撿到寶了啊。
忍不住上前一步,剛想彎著那雙和夏枝野一看就是一個家族遺傳出來的桃花眼調/戲兩句,就發現麵前的小男生緊張得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用一種一聽就是強行壓製下來的冷靜語氣飛快說道:“姐姐我身體有點不舒服就先讓司機送我回去了你幫我和夏枝野說一聲謝謝晚安再見。”
全程連個標點符號都不帶停頓的,說完轉身就跑,等夏瑜反應過來的時候,麵前就隻剩下空空蕩蕩的一條走廊。
“......?”
這還不到兩秒就看不見人影了?
臉皮有這麼薄?
嘖,看來夏枝野有的苦頭吃咯。
夏瑜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慢條斯理且幸災樂禍地回了宴會廳。
而等夏枝野應付著他爺爺說完了感謝詞,切完了蛋糕,然後端著那份他精心挑選出來的材料最豐富的蛋糕四處張望的時候,卻發現全場都沒了那個可可愛愛的小身影。
好不容易看見了夏瑜正慢悠悠地晃了過來,卻發現她身邊空空如也,連忙兩步上前,問:“宋厭呢?”
“哦,他身體不舒服先走了。嗯......”夏瑜端起一份蛋糕,坦白道,“不過也可能不是完全因為身體不舒服。”
聽到這句話,夏枝野瞬間就明白了,
夏瑜是個什麼性格,他再清楚不過,就他這麼不要臉的人都經常被夏瑜逗得說不出話,更彆說宋厭臉皮這麼薄的人了。
所以他當時怎麼想的居然把宋厭托付給了夏瑜。
夏枝野又不能毆打親姐,隻能連忙放下蛋糕,扔下一句“你給爺爺說一下今天堵車,我和宋厭怕趕不上查寢就先回去了”就匆匆往外跑去。
夏瑜忙攔住他:“宴會還沒結束呢,你急什麼,而且今天平安夜,外麵還下著雪,你現在出去也打不到車呀。”
跑的不是你的男朋友,你當然不急。
不過夏瑜說的也對,他現在出去肯定打不到車。
於是回頭看向夏瑜,絲毫不顧及姐弟情分,冷漠又無情:“如果我今天失去了男朋友,你就會失去一個可以幫你上分的弟弟。”
“......”
短暫的沉默後,夏瑜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默默放下蛋糕,“作為全世界最好的姐姐,我必然應當開車送你回去。”
然而物質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即使是夏瑜那輛炫酷無比的超跑,也隻能在下雪的平安夜被堵在南霧市車來車往人流擁擠的街道上動彈不得。
緊緊是十幾公裡的距離,就花了足足兩個多小時。
而等到好不容易挪動到三中附近的時候,更是被這裡因為地形而導致的糟糕的交通狀態弄得徹底止步不前。
夏枝野給宋厭發了一路的微信,全部有去無回。
一遍又一遍地下拉,刷新,始終沒有得到哪怕一個字的回複,又看了眼左上角的時間,22:43。
還有不到二十分鐘宿舍就鎖門了。
宿舍鎖門了他就回不去了,到時候來不及哄好宋厭不說,宋厭還要一個人生著氣在宿舍睡覺,肯定又會做噩夢。
再偏頭看了一眼車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和紋絲不動的車流,夏枝野下定決心,取下安全帶:“姐,你不用送了,我自己跑回去。”
“不是吧。”夏瑜震驚了,“這裡到你們宿舍還有將近兩公裡呢,外麵還下著雪,你瘋了嗎?”
“沒瘋,宿舍馬上鎖門了,開車肯定來不及。”說完就打開車門,穿過擁堵的車輛縫隙,踏上了人行道,然後飛快地朝著宿舍的方向跑去。
正裝外隻草草套了一件大衣,大雪紛飛席卷,寒風呼啦啦地刮著,這跑起來不知道得有多遠。
夏瑜看了眼她親愛的弟弟在大雪中遠去的背影,忍不住嘖了一聲。
果然,2020年了,落跑小逃妻的劇情還是這麼帶勁,永不過時。
熱戀中的年輕小情侶真好。
·
等夏枝野卡著22:59的時間氣喘籲籲地出現在616門口,打開門,看見了床上裹在被子裡鼓鼓囊囊的一團小鴕鳥時,才鬆了口氣。
但那口氣在看見桌上的小蛋糕和鑰匙時,又忍不住歎了出來。
反鎖好門,坐到那坨被子包旁邊,低聲問道:“還在生我的氣。”
被子包一動不動,似乎並不打算理他。
因為實在太生氣太丟臉了。
宋厭這輩子就沒有這麼丟臉過。
如果可以,他甚至恨不得一輩子不要見人。
然而夏枝野沒有做任何熱身活動就在大雪天裡劇烈奔跑了將近兩公裡,皮膚和嗓子都被寒風剌得有點疼,氣息也很不均勻,說話的時候,呼吸又急又重,還帶著鼻音和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