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英先離開後，方鶴寧斟酌著開口道：“她看上去是真的關心你。”
宋棠卻並不這麼覺得，“我根本不想跟她關心我，即便離了婚，她有什麼理由這麼多年一次都沒聯係過我？她算什麼母親？現在再來表達關心，不覺得太遲了嗎。”
麵對有點火氣的宋棠，方鶴寧走到對方身前，蹲下來，仰起頭看過去，耐心問道：“我之前跟你說過我的父母，還記得嗎？”
宋棠點點頭，他當然記得，對方的父母並不是什麼合格的父母。
方鶴寧繼續道：“我對他們已經失望至極，失望之後就不會再有任何希望了，但是你不一樣，你對親情是有渴望的，這一點你瞞不過我。宋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真的一點都不想跟劉月萍——你的母親修複關係嗎？”
宋棠怔住，他低頭跟方鶴寧對視，“你從哪兒看出來我這麼想的？”
方鶴寧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用手指在宋棠心口處點了下，很快收回手，道：“你的眼睛你的心都在這麼說，你不會對我撒謊。”
在他麵前，宋棠有過口不對心，但一雙眼其實已經流露出了足夠多的情緒。
聞言，宋棠陷入了沉默。
對親情有渴望？那是肯定的。
他親生父母走得早，叔叔嬸嬸又是麵上一套背地一套善於偽裝的，從小就缺少的東西他當然想要，可是寧缺毋濫。
隻是有些事情他還沒辦法說，比如穿越，比如他是對親情有渴望，但他隻認自己的父母，沒人能取代他的生母成為他的母親，再好的人都不行，更彆說劉月萍這樣沒負擔起母親責任的人了。
他默認了方鶴寧的一部分話，隻道：“她這次回來隻想要錢，她今天來看望，隻是為了以後好借錢。”
方鶴寧不置可否，宋棠的抗拒態度很明顯，他轉而道：“她確實愛錢，但對你的關心不見得是假的，不過這都不重要，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人能左右你的決定，感情的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你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彆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想試試就再接觸接觸，不想試避開就好，不管你怎麼選，我永遠站在你身邊。”
被方鶴寧一雙溫和沉靜的漆黑眼瞳注視著，宋棠煩躁的內心慢慢平複下來。
他緩緩深吸了口氣，應道：“好。”
方鶴寧清楚宋棠跟原來那個二世祖海王不一樣，原來的人對劉月萍都不見得有感情，更彆說現在他喜歡的這個了。
親情可以沒有，但不能給宋棠帶來傷害。
事實上他巴不得對方的全部情感都放在自己身上，但如果宋棠願意嘗試，那在這裡獲得一份母愛的補償未嘗不可，當然，這份補償必須是高質量親情，劉月萍能做到什麼程度還有待考量。
如果宋棠依舊不願意，就沒有嘗試的必要了。
真正做決定的是宋棠，要不要原諒、要不要接受，是對方應該考慮的事情。
他需要做的是最大限度保護他愛的人不被傷害。
宋棠整理了下情緒，剛要開口讓方鶴寧彆再搭理劉月萍，以後少摻和這種爛事兒，手機響起幾聲微信消息提示音，他打開一看，是宋濤的問候。
方鶴寧見宋棠臉色驟沉，問道：“怎麼了？”
宋棠沒回複消息，隻道：“宋濤應該是知道我遇到了點問題，但並不清楚到底什麼事……話不好聽，我不打算搭理他。”
方鶴寧了然，正好提起來，他就順勢問道：“之前建議你試探一下他，進展怎麼樣？”
“這件事確實出乎預料，方暄跟宋濤現在……沒什麼關係。”
“既然如此，你以後打算怎麼做？不用再這麼避著方暄了？”
宋棠點了下頭，又搖搖頭，他的顧慮是少了些，但方暄那樣陰晴不定的性格他依舊接受不來，沒準兒哪句話說不對就把大佬得罪了。
他是想把千瘡百孔的宋氏公司挽救回來，再往前發展的，可不想淪為大佬震怒下的炮灰，他作為反派能遠離還是遠離吧。
至於沒走到一起的主角攻和主角受，這他真的管不著。
他的穿越肯定會帶來一定的蝴蝶效應，至於這蝴蝶翅膀是怎麼扇過去的，他不清楚，也不想深究。
糾結沒有用，他更傾向於珍惜眼下的生活，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
方鶴寧斟酌了下，問，“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
“就……順其自然吧。”
這麼說方鶴寧就明白了，還是急不來。
回程路上，兩人沒有太多溝通，宋棠最近沒休息好，一晚上顯然沒緩過來，路上都有點昏昏沉沉的。
回到公寓，簡單吃過午餐，宋棠支棱著精神頭把工作處理完，把文件交給來拿的梁英，對方正好把調查給彙報了。
劉月萍能找到醫院去很簡單，他出事有司機和兩個保安知道，劉月萍套了保安的話，知道他去了醫院，對方找了最近的這家，幾番詢問才摸了過來。
送走梁英後，宋棠在環視客廳一圈，沒看到方鶴寧，倒是瞧見了放在餐桌上的插花，是暖洋洋的橘黃色係，看著就讓人心情好。
鶴望蘭、向日葵、非洲菊的鮮切花，搭配得相得益彰，像滿滿一大捧的陽光，明朗溫暖而不燒灼。
他盯著從醫院回來時還沒有的插花，正出神，聽到公寓開門聲就望了過去。
方鶴寧走過轉角，就看到了坐在沙發邊正看過來的宋棠，對方穿了件淺霧霾藍的襯衣，把人襯得乾淨、柔和，這麼看著他的樣子……像是在等著他去親一親一樣。
他把保溫食盒放在餐桌上，笑道：“洗手來吃飯，這家餐廳的口碑很不錯。”
宋棠撐著沙發扶手站起來，“我本來還打算簡單做點兒。”
“醫生說了，你不能久站，要遵醫囑。”
宋棠低頭看了眼自己固定著支具的腳踝，看向正擺晚餐的方鶴寧，堅持道：“我不喜歡總吃外食，簡單做些很快，今晚就算了，明天開始還我做飯。”
方鶴寧掃了宋棠一眼，道：“我是很願意多照顧你幾天，左右我最近都有時間。”
宋棠微皺起眉，想了想，沒反駁，早點休養好了，他們也能儘早從這種說不上來什麼感覺的關係裡脫身。
晚餐是魚片粥，搭配了蟹黃小籠和生煎，很合宋棠的口味。
他稱讚道：“味道確實不錯，生煎尤其好吃，一點不油膩，很清爽，小菜是點睛，這個海白菜口感很好。”
方鶴寧卻搖搖頭，“一般而已，比不上你的手藝。”
這就給宋棠誇得不好意思了，他清了下嗓子，“打住，你是戴的有濾鏡。”
說完這句，他緊跟著把劉月萍怎麼找到醫院去的跟對方說了，“之前是沒說，我跟梁英交代過了，以後再有到公司找我的、問我的，不管是誰都不準泄露消息，這次就算了，那個保安是無心之失，該警告就給警告，沒有下次。”
方鶴寧應道：“是應該讓公司上下的人嘴巴嚴實些。”
這點他是有同感的，方氏那邊的管理非常嚴格，他出入也小心，不然這些年不會把身份隱瞞地這麼好。
這事兒到這一步就算是暫時揭過去了，他起身收拾餐桌，“你休息會兒，稍等去洗澡，我幫你，會更方便些，洗完早些睡。”
一提起洗澡，宋棠顧不上煩惱彆的，瞬間就僵了。
上次是劃了手臂，他自己小心點沒問題，可這回是腳，還是骨裂，浴室那種環境萬一不小心再摔了……他真的不想再嚴重。
他撐著桌沿站起來，慢吞吞往沙發邊挪，小聲道：“麻煩你了。”
看著宋棠的背影，方鶴寧唇邊彎著一絲笑意，麻煩？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他樂意之至。
坐在鋪了浴巾的高腳木椅上，宋棠心裡越尷尬、越窘迫，麵上就越是僵冷，眼睛看哪兒都不對勁，好不容易挨到洗頭發，他才趕忙把眼睛閉上，小心地鬆了口氣。
方鶴寧將宋棠的微表情全部收進眼裡，大美人看著是挺冷淡，可沾著細小水霧、還在時不時顫抖的眼睫，微微抿著的雙唇，白皙麵頰上被熱氣熏蒸出的柔和水紅，無一不誘人。
洗完頭發，他繞到宋棠身後，給對方捏了捏肩頸，“忙了一下午，累不累？”
宋棠沒忍住往前傾了下想躲開，卻被按著肩頭拉了回去，索性自我催眠，模模糊糊地應了聲。
方鶴寧看似坦然淡定，實則眼裡壓抑著翻攪的波浪，仿佛冷到極致的水中起了燒灼的火，隻從眼角泄露出了一絲難耐。
他曾經誇過，宋棠的肩胛骨很好看，骨相非常好，他之前隻在黑暗裡摩挲過，眼下，在浴室柔和的白光下，對方後背上起伏有致的肩胛骨凸起處，泛著淺嫩的紅，被冷白的膚色一襯，更顯得脫俗可愛。
如同雪上落了梅花。
如果能在上麵留下幾個齒痕，想必會更好看。
他閉了閉眼，抑製住了血管裡奔流的躁動，將乾浴巾搭在宋棠肩上，最後揉了幾下，“好了。”
宋棠沒應聲，他微低著頭，咬著唇，眼睫抖個不停。
他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方鶴寧的手觸在皮膚上的時候，他感覺燒灼得仿佛火燒火燎，煎熬得很，可對方把手拿開了，他又開始留戀這樣的觸感。
他甚至有種自己知覺失調的錯覺。
直到方鶴寧湊近了貼在耳邊喚他的名字，他才猛然回過神，往旁邊避了避，“嗯，好。”
看著驚弓之鳥一般的宋棠，方鶴寧搭了把手幫人穩住身形，“我在外間準備了椅子，自己吹頭發？我去洗澡，等會兒就貼貼，好不好？”
宋棠點點頭，在方鶴寧轉身時，驀地伸手扯住了對方的襯衣，看著自己手上沾著的水打濕薄薄的衣料、看著水跡蔓延開，他一時啞然。
方鶴寧轉回身，“嗯？”
宋棠後知後覺地鬆開手，瞥開視線，“小提琴還在這兒，你之前說機會可以……演奏給我聽，還算數嗎？”
方鶴寧輕笑了聲，“自然算數，貼貼完給你演奏搖籃曲？”
宋棠頓了下，點點頭，等對方出去才緩了口氣，剛才……他自己都說不上來為什麼要伸手，就好像有點擔心對方直接離開。
他心裡莫名生出幾分苦澀，搞不懂自己到底什麼心理。
該不會真是、真是……
貼貼時，方鶴寧沒關床頭的壁燈，他瞥了眼，沒說什麼，開著就開著吧，跟對方熟悉了之後不關燈他也不會感覺太緊張。
等貼貼完，他側過身，看方鶴寧去拿了小提琴過來，拎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他輕聲提醒，“扣子。”
彆敞著，那不是專門吸引他注意力麼。
方鶴寧掃了眼縮在薄被裡隻露出半張臉的宋棠，不用懷疑，肯定已經臉紅紅了，他從善如流地扣上扣子——中偏下的兩枚。
宋棠抿了抿唇，沒再開口，這還不如不係扣子呢！
他懷疑方鶴寧是故意的，但又沒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