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鶴寧在宋棠背上拍了拍，在宋棠看不到的地方，眼神沉得仿佛一方化不開的漆黑墨硯。
宋棠自己沒有覺察，可這個委屈巴巴又小心翼翼的語氣，他心疼都來不及，怎麼舍得去責怪，要怪也是怪袁瑞林。
就像一朵花兀自開著，這花朵本身沒辦法選擇被喜歡、或者不被喜歡。
他倒是想把花移栽進陽光花房，卻怕這樣會讓花朵逐漸凋零。
方鶴寧輕扣著宋棠的後頸，把人牢牢按在懷裡，安慰道：“我當然相信你不會，放心，彆人的問題我不會算在你身上。”
宋棠繃緊的心弦在聽到方鶴寧的話後，終於放鬆下來。
他還是有些擔心，道：“袁瑞林做這件事讓利很多，敲定合作應該隻是開始，後續如果他以此為借口……”
他話沒說完，桌上的手機就震動了下，讓他直覺不妙。
方鶴寧掃了眼，不出意料，是袁瑞林發來的。
他鬆開手，拿過手機遞給宋棠，“看看吧。”
宋棠並不想接手機，“你看。”
方鶴寧並不推辭，輸入密碼解鎖後，看著發來的短信，是共進晚餐的邀約——上次拒絕了，這次為了慶祝雙方合作，一起吃頓飯不過分吧。
不過分，自然不過分。
宋棠看著方鶴寧越來越沉的臉色，輕輕扯了下對方的袖扣，小聲喚道：“鶴寧？”
方鶴寧應了聲，轉向宋棠，笑了聲，“棠棠，袁瑞林給我們設了計，我們自然不能不回禮，對不對？”
宋棠偏了下頭，看著狀似冷靜的方鶴寧，有些疑惑。
這是要做什麼？
袁瑞林不想來硬的，他想要的是宋棠心甘情願赴他的約，這次合作他的利潤非常薄，但錢嘛，他最不缺的就是這玩意兒。
花錢買高興，他樂意。
在包間等待的時間他心情相當不錯，方鶴寧演技是很好，但一個小小演員而已，他根本沒放在眼裡。
宋棠又不傻，一個隨隨便便就能被取代的演員，哪兒比得上他的身份地位？這次答應合作就是最好的證明。
然而他沒得意一會兒，看見一起進來的兩人，臉色頓時就難看了。
宋棠是來了，但跟著一起來的還有方鶴寧，居然還手牽著手！
宋棠攥緊方鶴寧的手，迎著袁瑞林帶火氣的視線看過去，語氣疏離，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袁總，多見諒，今天晚上我跟鶴寧約好了，你這邊又不好拒絕，就一塊兒來了，既然是慶祝合作，攜伴參加不算壞規矩吧。”
看著明目張膽曲解他意思的宋棠，袁瑞林氣歸氣，倒不至於為這點事兒丟了體麵。
他抬手示意了下，“好，來者是客，兩位感情好，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還真是讓人……羨慕。”
宋棠道了謝，落座後也不多說，袁瑞林問兩句他就簡短地答一句，其他都交給了方鶴寧，對方比他擅長應對這些。
方鶴寧在身邊，麵對這樣的大佬他也不是很慌張。
一來一回，袁瑞林冷笑了聲，道：“方先生，宋總縱容你，但是你不該有點自知之明？作為他的合作夥伴，你就是這麼跟我說話的？”
方鶴寧晃了下酒杯，沒喝，放下後才笑容妥帖地悠悠道：“這話說對了一半，我的男友——確實對我很寬縱，至於原因麼，自然是我招他喜歡，他願意，再者話說回來，袁總，先出言不遜的人是誰不必我明說。
“舉個例子，如果有人當著我的麵還話裡話外覬覦我的珍寶，你認為我有必要對他客氣嗎？
“凡事還是講究兩廂情願的好，不然一通折騰下來不過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袁總商場浮沉多年，這道理總不會不明白。”
袁瑞林審視著方鶴寧，心裡不快。
他查過，這人身家背景都很乾淨，換言之就是沒背景、沒靠山，他不明白對方開罪他的底氣是哪兒來的，若說是宋家，跟他們袁氏集團明顯不在一個體量上。
思量半天，他隻能把原因歸結於方鶴寧是過度自信，“我想要的就一定會得到，兩廂情願的開始不都是一廂情願？隻看怎麼做。”
方鶴寧並不否認這句，見宋棠伸手去端他的酒杯，他快一步按住了對方的手，“你彆喝酒。”
宋棠從始至終都沒看袁瑞林幾眼，看方鶴寧剛才晃酒杯，倒是有點想喝了，他抿起唇略笑了聲，“你不沒喝？回去你開車，我少喝些沒關係。”
觸及到宋棠的眼神，方鶴寧明白了。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得，他家這可不是百分之百純良的兔子，還算有點心眼兒。
他收回手，叮囑道：“少喝些可以，不許貪杯。”
宋棠應了聲，端起酒杯抿了兩口，酒不錯，比對麵霸道又目中無人的袁瑞林強多了，他就是不喜歡對方暗中的嘲諷與看不起，他覺得方鶴寧很好，憑什麼要被看輕。
袁瑞林嘴上不說，眼神看向方鶴寧的時候不無輕蔑。
他相當相當相當不喜歡這些所謂上流圈子裡的固有認知。
宋棠跟方鶴寧的言語和姿態間處處流露著熟稔，袁瑞林看著煩得不行，被秀恩愛他是萬萬沒想到。
結束後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他十分不爽，而助理進來告訴他的兩件事，讓他的心情瞬間跌落穀底。
其一，宋棠把今晚上的賬給結了；其二，他們總公司對公賬戶上剛多了一筆打款，財務一核對，大致是他們讓出去的那部分利潤。
他謔得一下站起身，猛踹了桌子一腳，瞬間杯盤狼藉。
兜兜轉轉一圈兒，結果隻是看人家倆秀了場恩愛？這生意他可不做！！這件事他記住了。
助理又說宋濤在等他時，他獰笑一聲，全然沒有一點兒明朗隨和的樣子，反倒顯得陰鬱而暴躁，送上門來的自然有送上門來的好。
宋濤這樣的貨色當然比不上宋棠，是彆人的男友有什麼關係，搶過來不就是自己的了？在此之前找個聽話的替身勉強湊合不是不行。
出來餐廳，宋棠徹底鬆了口氣，收到梁英發來的已經打款的消息，往方鶴寧那邊偏了下，“我不想占他的便宜。”
有些錢能掙，有些錢不能。
袁瑞林肯給這麼高的利潤明顯是在收買他，看似是正當的生意，實際上就是變相地直接給他錢，包養一樣，想讓他服軟，最好乖乖聽話給袁大佬當情人。
因此，這部分利潤他無論如何不能收。
不管是出於他自身，還是考慮到方鶴寧，都絕對、絕對不能收，錢少掙沒關係，腰杆子要挺直，他不想在袁瑞林麵前連腰都直不起來，那樣他的拒絕上哪兒顯得有底氣去？
他剛才故意去拿方鶴寧的酒杯，其實存著點小心思，幸好對方很配合他。
方鶴寧倒是並不在意，在他看來，送到嘴邊的肉不吃白不吃，那是袁瑞林自願給的，不偷不搶，沒必要還回去。
宋棠這麼做，他能猜得到對方的想法與考量，他理解，並且還挺高興。
他喜歡宋棠，包含的就有對方的品性。
他揉了揉宋棠的手指，笑道：“彆太擔心，袁瑞林是有地位，但遠不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嗯，”宋棠轉向方鶴寧，麵對彆人時的疏冷眼神現在帶著點些微的澀然，卻也十足堅定，“我知道這麼做可能會得罪他，但是沒關係，我的選擇我承擔相應的結果。”
在決定這麼做時他就考慮好了。
他不可能得到超出他認知以外的東西，公司方麵、財富方麵都是一樣的。
方鶴寧垂了下眼，很快又抬起來，道：“彆怕，我陪你。”
宋棠搖搖頭，眼神裡有幾分歉疚，“我沒關係，我主要是擔心他針對你，你真的不擔心？我不想拖累……”
方鶴寧打斷了宋棠的話，“不擔心，他想做什麼就儘管來，我和你、我們之間不用說拖不拖累的話，不管以後會麵對什麼我都是心甘情願的，正如你所說，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就好。”
宋棠看著方鶴寧，沉默下來。
對方眼角眉梢處都是柔和的，沒什麼攻擊力、威懾力，但他就是有種感覺，好像真的可以依靠眼前這個人，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是萬丈懸崖，都沒關係。
隻管大步走過去。
隻要他們在一起。
這晚之後，宋棠盯著趕緊把跟袁瑞林的這單合作處理了，任何一點小疏漏都不能有，結束後他才真的稍微鬆緩下來。
他其實有點沒想明白，袁瑞林這樣段位的大佬見過的人多了，說是閱儘千帆都不為過，怎麼就看上他了？他這麼無趣又寡淡的性格，看上他什麼？
他問方鶴寧，對方說他哪兒都好，把他從頭發絲兒誇到了腳後跟，具體到發質好、再到他足弓好看那種，說得他直接把人推出了主臥，自己的臉則是燒了大半天都沒冷靜下來！
他又問網友方圓，想看看其他人眼裡對自己是什麼印象，不戴著方鶴寧那樣的濾鏡應該還比較客觀些，結果意外地發現原本基本上秒回的網友——
失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