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警方正好過來,葉瓊也到了,跟著對接處理餘下的事情,宋濤今天這行為就是尋釁滋事,肯定要負法律責任的。
做了這件事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至於輿論,宋濤好麵子,不會主動捅出去,他本來顧慮袁瑞林可能會橫插一腳,可方鶴寧還是那句話,說這位袁總裁自顧不暇。
回到車上,方鶴寧看向坐在副駕的宋棠,略沉默了會兒,其實他有一點沒說。
他之所以篤定袁瑞林不會把這件事捅到明麵上,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姓袁的還沒放棄打宋棠的主意,因此不會把事情做得太絕,多少還算顧及宋棠的臉麵。
上次高廣林的事兒說到底宋棠不是過錯方,但兄弟鬩牆,就算錯在宋濤,可有些話傳著傳著就容易變味兒,袁瑞林一樣清楚。
而這點就先不用跟宋棠說了,都是糟心事兒。
宋棠沉默了半晌,方鶴寧應該是知道他有話要說,一直沒開車。
他組織了下措辭,清楚他要說的話絕對有破綻,但他更不想方鶴寧誤會他對親生母親絕情至此,哪怕對方並不會,可他依舊不願意有丁點這樣的可能。
方鶴寧一點不想要親情,但他不是,他想要——這是他們倆在對待親情時的一點不同。
明明渴望親情,明明劉月萍除了愛錢之外可能真的是想彌補,他卻依舊拒絕得這麼徹底,這不符合邏輯,即便短期內不原諒,都不會決絕至此。
方鶴寧不問,八成是在等他自己坦白。
做了半天思想準備,臨到要開口宋棠還是踟躕,可箭在弦上,不給出合理些的解釋,顯然糊弄不過去,隻是他心裡真的沒底——
不坦白穿越,他說的話……方鶴寧會相信嗎?
他自己很難相信。
沉默在車裡蔓延開,氛圍卻並不緊張,宋棠沒覺得有壓迫感,隻是……多少有些焦慮。
好一會兒他才側轉過身,開口道:“我確實想要來自父母的感情,但我沒想從劉月萍身上得到這些,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沒有誰能夠彌補。
“即便劉月萍是真心的,但不管從哪個方麵來講都太遲了。”
宋棠的語速並不快,語氣輕卻篤定。
方鶴寧對這話不意外,注視著略帶忐忑的宋棠,他悠悠開口,“一般來講,從哪裡失去的就想著要從哪裡找回來,你現在這麼說,意思是你想要的劉月萍給不了,為什麼給不了?”
宋棠就知道簡簡單單糊弄不過去,方鶴寧一定會察覺他話裡的漏洞,他斟酌半天才又道:“劉月萍……她不是我的母親。”
方鶴寧壓低了些嗓音,“不是?”
宋棠垂下眼避開了方鶴寧的眼神,但隨即意識到這樣更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很快又抬起來,道:“從她離婚後決定不聯係我開始,她就不再是我的母親了,我不會認她。”
如果劉月萍真的對原主好,那不管怎麼說,他來了,有些責任還是應該儘到,但事實顯而易見,麵對如此自私的母親……沒什麼好說的。
即便現在劉月萍是真心後悔,可真的真的太晚了。
有些感情、有些人,錯過就是錯過了。
方鶴寧凝視著宋棠,對方些微的神色變化他自然沒有漏掉,可話到這裡,對方顯然是不打算完全坦白——還是火候未到。
他略無奈地輕笑了聲,安慰道:“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是劉月萍自己丟掉了機會,她確實是錯了,沒人會等在原地等她意識到錯誤再回來彌補,不過……”
方鶴寧不追問,讓宋棠鬆了口氣,順著問道:“不過什麼?”
方鶴寧的眼裡是舒緩的笑意,“如果有機會,我倒是挺想聽你說說你認定的‘母親’……是怎麼樣的。”
宋棠心裡一咯噔,沒敢深想,在方鶴寧這話的表麵意思上止了步,含糊道:“嗯,有機會跟你講講。”
方鶴寧傾身靠近抱了抱宋棠,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眼裡的笑意中透出些探尋的意味。
劉月萍和宋峰離婚時宋棠才六歲,關於母親還記得多少呢?可對方沒有按照常理說不記得,這就又是一個側麵的佐證。
現在不願意說沒關係,等宋棠一顆心完完全全屬於他,自然就願意坦白了。
他的愛人有多渴求理解他是知道的。
去公司的路上,宋棠的思緒半天都沒平複下來,他不可能認劉月萍當母親,從一開始其實就是不可能的,劉月萍想修複母子感情,可從來沒有過的東西,談何修複?
他對劉月萍隻有部分責任,沒有感情。
他隻有一位母親,儘管走得早,但卻是唯一,如果他真的認了劉月萍當母親,那是對他生母的不尊重,對原主的不尊重。
不管從哪個方麵來講他不可能去接受這份親情。
宋棠偏過頭看著方鶴寧的側臉,他的話有漏洞,對方為什麼這麼輕而易舉就放了過去?難不成是真相信了他的話?
他拿捏不準。
但願是信了吧。
接下來幾天,宋棠主要在忙公司上市的事情,知道宋濤因尋釁滋事被拘留,他不意外,但聽到對方被袁瑞林保釋出來時卻很奇怪。
宋濤不是已經被踢開,轉回去抱大腿又被拒絕了嗎?
當晚躺上床後,方鶴寧跟宋棠貼了貼臉頰,安慰道:“這種關頭,袁瑞林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還在做這樣的事,袁家到他手裡也就這樣了。”
宋棠知道這話什麼意思,方鶴寧跟他說過,袁瑞林跟黎辛的合作進行到現在已經出了不少問題。
袁氏內部存在很多弊病,袁瑞林卻自我感覺良好,盲目自大地接下了大項目,進行過程中會出問題是肯定的,放著公司的麻煩不解決反而跑去撈宋濤,輕重緩急都分不清,這是要做什麼?
他疑惑地問,“袁瑞林不擔心合作真的出問題?”
方鶴寧嘲諷道:“他確實不擔心,商業才華他是有的,這麼多年順風順水慣了,對自己有信心,覺得國內是自己的主場,又覺得我跟黎辛鬨翻了,能跟我的對頭合作,想必他是很得意的。”
種種原因疊加在一起,站在袁瑞林的視角看,不過是合作過程中起了點小波瀾,不難擺平,根本沒當一回事。
卻殊不知毫厘之間便能分出勝負。
袁瑞林對袁氏這個偌大集團不夠了解,對他更不夠了解。
像他們這種體量的集團公司,牽一發動全身,想做出大的改變很難,幾十年下來,儘管外表依舊輝煌,實際上內裡盤根錯節、利益相互勾連、不無漏洞和弊病。
不過是抱殘守缺,徒有其表了。
相比於他掌權過程中從上至下血雨腥風的大換血,袁瑞林繼承公司過於順利,自然就失去了發現的機會,亦或者對方心知肚明卻不以為然。
宋棠想想就明白了,他貼著方鶴寧的臉頰蹭了蹭,小聲叮囑道:“利用他的錯漏沒問題,但是……”
方鶴寧清楚,他聲音裡帶著些微的笑意,“放心,我不會留下什麼把柄,當然,違法犯罪我不會沾,最多隻是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棠棠,我說過,我想跟你一輩子的。”
要換了原來他哪兒用得著花心思,搞垮袁瑞林多的是簡單快捷的方法。
還是那句話,他愛重宋棠,就願意尊重對方的價值觀,並為之做出改變。
宋棠應了聲,半閉上眼,唇角勾了起來。
麻煩是要解決,但還要講究解決的辦法,為了不值得的人把自己陷進去就太不劃算了。
而接下來發生的一連串事情讓他意外的同時,確實也解答了他之前的一些疑惑。
先是喬央告訴他,之前一直糾纏的薛浩拿著宋濤的把柄,要挾喬央答應約會,當然,他朋友可不吃這一套,直接給手腳不規矩的薛少爺揍了一頓……至於善後,是孟令搞定的。
施壓之下,薛浩老老實實又委屈巴巴地交出了籌碼,是一段薛浩和宋濤之間對話的錄音,清楚地表明當初通過綁架喬央來算計他,是宋濤出的主意。
意料之外,但又不是十足意外。
宋棠對此略有無奈,現在回頭想想,當初以為能跟宋濤和平相處的自己太天真了,在宋濤眼裡他隻是路障,隻是墊腳石。
本來他還想在買回宋濤那份股權時多照顧些,但……方鶴寧說的沒錯,他的退讓並沒有換來宋濤的知好歹,事到如今,他對這個便宜弟弟已經仁至義儘。
儘快完成上市拿回股權,才能徹底解決問題。
隻是緊隨其後的一件事,打亂了他的計劃。
袁瑞林找人誘導李芳欣賭博,欠下了巨額高利貸,宋濤為幫母親還債,不得不將股份低價賣給了袁瑞林——這就能解釋之前袁瑞林為什麼要把人撈出來了。
可這樣一來,事情隨之變得更為複雜。
比起宋濤,他尤其不想跟袁瑞林打交道,不用仔細想就知道對方不懷好意。
宋氏公司的總裁辦公室裡,宋棠盯著手機屏幕,看著那條來自袁瑞林的邀約,打心底裡不想去,依舊排斥得很。
比起跟這位見麵,他寧可再開場會,需要當眾講話那種。
半晌,他抬起頭看向方鶴寧,微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