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陽姬並沒有立刻回答宮本羽的質問,隻是望著他。
肩膀處的鮮血已經停止流出,麵色卻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如紙。
她的目光忽然從宮本羽身上離開,轉而垂眸看向宮本涼,“阿羽,你總是無法明白。”
阿涼有些不安地抓著逐陽姬的手指。他清楚宮本羽的意思,他並不是什麼也不懂的孩子。哪怕身為家中最小的孩子,他總是被哥哥姐姐們保護著,但也不代表他不會因此感到悲傷。
對於宮本羽的指責,阿涼清楚,這是哥哥在遷怒。遷怒姐姐為什麼最先做的不是保護族人而是與兩麵宿儺纏鬥,遷怒為什麼姐姐製作的繪象子連咒靈都會吸引。
更多的,是在責怪為何到了現在,逐陽姬也沒有露出傷心的情緒。
並不是的,宮本涼知道,並不是的。
姐姐並非沒有傷心,姐姐並非沒有感到愧疚自責。她隻是不願表露出來,不願意將怯懦的一麵表露在弟弟的麵前。
如果身為姐姐的她都因為此事而露出軟弱的情緒,那麼本就孱弱的弟弟該去依靠誰?
“我究竟不明白什麼!難道是因為你那大義嘛!”宮本羽怒吼道,快步走上前拽住了逐陽姬的破敗的衣袖,“我何曾幾時不願意你去完成什麼大義!阿父,母親,麗,他們也不曾阻止過你!”
“可是為什麼你連保護他們都不願意!”
“甚至於,現在你也不願意擺出一副傷心的姿態做做樣子!”
或許是情緒過分激動,力氣便沒了分寸,抓著衣袖的手不自覺劃過了肌膚,甚至撕開了一條紅痕。
逐陽姬蹙眉,“阿羽,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那什麼時候討論!”宮本羽的聲音高昂尖銳,“莫非逐陽姬的名號真的讓你以為隻有太陽可以入你的眼嗎!”
“明明你的名字依舊是宮本……”
話語戛然而止,宮本羽猛然甩開逐陽姬的衣袖,近乎是驚恐地望著逐陽姬,“宮本……”
他的麵色瞬間蒼白,身體因為強烈的恐懼而顫抖。麵對眼前的姐姐,他像是在看什麼怪物,又或者乾脆是在看咒靈。
“你的名字,是什麼?”
他抖動著雙唇,死死盯著逐陽姬的眼睛,企圖從她的眼眸中看出什麼來。但是,他失望了。
這雙眼眸中什麼也沒有。美麗如天空中的星辰,卻遙遠而無法觸碰。
宮本羽意識到了什麼,“你,用繪象子換了什麼?”
“你用你的名字和繪象子換了什麼!”
“領域,足夠牽製兩麵宿儺短短瞬間的領域。”逐陽姬說。
她說完,便帶著宮本涼想要離去。
宮本羽慌忙跑到她的麵前,“一個領域而已,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名字!你知不知道名字意味著什麼啊!”
逐陽姬依舊沒有正麵回答宮本羽的問題。
她的目光悠遠,似乎在看著宮本羽,又似乎是在透過他看向彆的事物。
沉靜的氛圍令宮本涼惴惴不安,他搖晃逐陽姬的手臂,“姐姐大人,為什麼要用名字置換領域?其他不可以嗎?兩麵宿儺已經被封印了,換回來不可以嗎?”
“做不到。”逐陽姬的聲音平淡得沒有任何起伏,“繪象子做不到重新置換。”
這個回答讓宮本羽覺得可笑。
這樣的話其他的咒具師說出來還能相信,但眼前的人是誰啊?是逐陽姬啊,是天下聞名連兩麵宿儺都稱讚的逐陽姬,竟然會說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何其可笑!
“繪象子是殘缺的,一旦置換完成,那便是永遠。除非,能夠將繪象子完全製作。”逐陽姬說。
赤發的女子麵無表情,從眼眶蜿蜒而下的兩條咒紋像是淚痕一般牢牢嵌在了臉上,又像是黑色的鎖鏈,連和服上的花鳥都囚禁住了。
“照顧好阿涼。”逐陽姬鬆開了宮本涼的手,“這段時間我需要休整。”
宮本涼下意識想要重新抓住逐陽姬的手,卻發現指尖根本無法觸碰到她。
“姐姐大人,你要去哪裡?”
“哪裡都行,隻是不適合留在這裡。”
“現在你又要丟下我們不管!”宮本羽說道。
女子微微側目,不出片刻便將收回了視線,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隻有宮本羽以及阿涼留在原地。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阿涼突然問宮本羽,“姐姐大人會回來的,對嗎?”
宮本羽忽然蹙起眉頭,“她回不回來隨便她!反正對她來說,我們也隻是給她的大義拖後腿的廢物,隻要能離開我們,她做什麼都可以!”
少年抓緊了阿涼的手,“不僅僅是我,就連從前她施舍了最多溫柔的你都被她丟下了,你現在還想要她回來,怎可能?”
“好痛!”阿涼疼得冒出了眼淚,“你抓疼我了!”
“隻是抓一下而已,你就疼得隻會哭!除了哭,你還會什麼!那個名字都能舍棄的女人就算是血流乾了也不見得掉半滴眼淚,連眉毛都不會皺一下,而你身為她最疼愛的弟弟,隻是蹭破皮就要哭喊上一天!”
他的話讓阿涼的哭聲止住了,死死咬住下嘴唇也不願意再發出一點聲音,隻是嗚咽依舊斷斷續續從喉間發出來。
僅僅是停止了哭聲而已,他的淚花還在不斷低落,拍打在了沾染血漬的羽織上,將猩紅色的血塊暈染而開。
兄弟之間的矛盾並沒有爆發,就被一人阻止了。
“小生羂索,不知可否與宮本少爺說兩句呢?”身穿袈裟的僧人站在兩人不遠處說道。
他的笑容親切溫柔,態度更是謙卑,“因心中仰慕逐陽姬,今日便鬥膽前來。”
宮本羽麵上的憤怒重新回歸平靜。他鬆下了抓著阿涼手的力道,但是沒有鬆開。
在上下打量了一圈羂索之後,他的眼底劃過嘲諷,“心中仰慕逐陽姬?嘴上說的冠冕堂皇,不過是為了繪象子而來罷了。”
被點名了心中所想的羂索並沒有羞惱,隻是態度更加謙卑,“真是如此。”
“我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僧侶,曾聽聞逐陽姬的名號心生仰慕,更適應繪象子心生向往。此次前來,不過是想要了卻自己的心願,瞻仰繪象子片刻,便會離去。”
“……逐陽姬離去了,需要過幾日才回來。”宮本羽說,“現在你也看到了,到處都是廢墟,無法招待你,你走吧。”
青年聞言,嘴角揚起了一絲弧度,“如果說,我可以輔佐逐陽姬完成大義呢?”
宮本羽猛然冷下眼神,“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們剛剛正是因為大義與逐陽姬發生爭執,可他依舊用這個理由想要留下來。
青年依舊笑著。
良久,宮本羽狠狠甩袖,“你最好說到做到。”
——
“逐陽姬讓我好找。”五條盛用蝙蝠扇擋在了逐陽姬的雙眼前。
禪院政彥在兩人的身後,見五條盛拿扇子去騷擾逐陽姬,便露出不讚同的表情,“盛,姬君此時需要靜心修養,莫要打擾她。”
五條盛撇嘴,“逐陽姬連告知也不願意告知你我二人,明明身負重傷卻不見召見醫師,獨自在這裡看花看草,要是暈倒了怎麼辦?”
他的話剛剛說完,蝙蝠扇就被紅發女子奪去,緊接著就被她用蝙蝠扇敲了腦袋。
本來沒多少力道,偏偏五條盛做出了吃痛的表情,之後就心安理得撒嬌起來,“好痛啊,逐陽姬~”
見紅發女子沒有搭理他的意思,五條盛又恢複了嬉皮笑臉,轉到了逐陽姬前麵蹲下來,然後望著她的臉。
“這兩條咒紋也很好看,逐陽姬不用憂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