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知婉去了醫院。
還沒在辦公室裡待多久,李秘書就親自上了門。
一看到宋知婉，李秘書就表現的很是熱情，和人握了握手道：“宋醫生，我們劉主席想要親自和你見一見。”
這個態度,算是倒轉一百八十度。
宋知婉琢磨著,劉主席對自己的想法應該是認可的，不然不會一大清早就來請自己。
跟著李秘書去工會辦公室的路上。
李秘書全程都和先前的態度不同,先是誇了一番宋知婉，又說起如今廠辦醫院對職工的好處,還說她們酒水廠就需要宋知婉這樣的人。
宋知婉聽得出來，李秘書是在為自己之前的行為找補,能做秘書的,絕對是會察言觀色的。
這麼一想，宋知婉笑道：“工會裡能有李秘書你這樣的人，大家的工作才能進展如此順利,這一次多虧了李秘書替我跑上跑下,要不然像我這樣的愣頭青,說錯了話都不知道。”
你可不是愣頭青。
李秘書心裡這麼想，卻也被宋知婉的這番話說的,心情愉悅。
原本幾分熱情是假裝的,這會兒倒是有了些真心。
兩人一路有說有笑的到了辦公室。
等到了辦公室。
李秘書進去朝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道：“劉主席,宋醫生我請過來了。”
被叫做劉主席的女人,穿著整潔利落，留著一頭利落的短發，一看就是從事管理層的那種能乾女性。
沒等宋知婉開口,劉主席就大步走了過來，朝宋知婉伸出了手，笑容滿麵，“宋醫生，你的報告我看了，果然是從南城醫院來的醫生，一來就想要為我們的職工謀福利。”
親和力很不錯。
其實在這年代，女人要乾出成績來，還是很困難的。
特彆是坐到劉主席這樣的位置，下麵還要監管著婦聯，為人處世方麵都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看她如此熱情大方，也讓宋知婉心生了好感。
宋知婉含笑道：“劉主席謬讚了，我也不過是想要更好的開展我自己的工作，在其位謀其事。”
“這話說得好。”突然一道男聲傳來，語氣裡是滿滿的讚同，“要是每個人都能像宋醫生你這麼想，能省多少麻煩啊。”
宋知婉看了過去，是一個年紀約莫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看穿著也像是乾部。
劉主席介紹，“這是咱們酒水廠宣傳科的齊科長。”
齊科長？
宋知婉猜測到了對方的身份。
她笑了笑，“齊科長，我的想法不過是一個普通群眾都會有的，不值一提。”
這麼謙虛來謙虛去，總講不到重點。
劉主席讓李秘書去泡了茶後，讓宋知婉坐下來，打算和她好好聊聊。
見事情說到了重點上，宋知婉倒也不扭捏。
昨天她就把報告就重新潤色過了，這一回正好用上，她把手裡的報告遞了過去後，等劉主席認真看起來，便開始說起了自己的想法。
“據我所知，目前廠內女職工，懷孕人數在六十七人，而這六十七人，具體的懷孕月份，我們廠辦醫院還不祥，還有便是男職工的家屬懷孕人數，和懷孕月份，這些最好也能有具體的數據，也有利於婦產科開展工作。”
劉主席看著這個報告，上麵方方麵麵都寫的很清楚。
她道：“這些數據任務，昨天我已經派發下去了，後天應該就能給你。”
果然是雷厲風行。
宋知婉：“除此之外，我希望孕婦能夠定期來產檢。”
這一點，就讓齊科長覺得疑惑了，“定期產檢有必要麼？這一點很難做到，大家都沒有這樣的習慣，如果強製性的話，恐怕會引起大家的反感。”
“齊科長你的考慮有道理，隻是如今生育就像是過鬼門關，生出來的孩子是否健康，產婦是否能夠順利產子，亦或是孕期發生的各種情況，都是因人而異的，作為醫生，我自然想要我接手的每一個孕婦，都能夠平安無事，這也是為什麼我希望孕婦能定期產檢的原因。”
齊科長是男人，也不是醫生，並不清楚這些，隻知道這件事情行使起來的困難。
他道：“我知道宋醫生你的好意，可很多職工手裡工作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難，要想實施起來是很難的，更何況以往沒有產檢，不也能正常生育麼。”
齊科長認為這件事情是多此一舉。
雖然宋知婉說的十分危險誇張，可他自己也有孩子，妻子生育的時候也並沒有這樣做，不還是順利生下來了麼，怎麼現在從宋知婉的嘴裡說出來，就好像不產檢不行了一樣。
本來他還挺讚同宋知婉收集數據這個行為的，認為是很好的宣傳點，隻是沒想到她的想法太多，要這麼開展工作，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和問題麼。
這時，看完報告的劉主席，說了一句。
“宋醫生站在你的角度來說，這麼做是為病人負責，不過齊科長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廠辦醫院的建立，本身是為了服務廠內職工的，不過不管是外麵的醫院，還是咱們廠裡的醫院，都不可能強製性讓職工來看病。”
宋知婉被反駁也不惱，點了點頭，“劉主席、齊科長，你們的意思我都明白，不過我並不是想要讓職工來強行產檢，隻是我們可以呼籲，告訴大家產檢的好處。”
“至於願不願意來，這就是看自願了。”
她清楚齊科長和劉主席的擔憂是什麼，自己昨天和周時譽聊到過，無非還是廠裡的補貼太少了，一旦要自己出錢，大家都會掂量掂量自己手裡的錢夠不夠。
生產是大事，可產檢大家都沒有重視起來，每一次來都要自己掏錢的話，總有人會舍不得的。
這個問題不解決，到底是個大麻煩。
關於產檢這個問題，劉主席含糊了過去，宋知婉大概知道了態度，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了，每個人站的位置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
目前若是能收集到數據，對於宋知婉來說，也算是一個小進步了。
後麵的談話基本上也是在關於為婦女謀福利的事情上，齊科長一邊問著宋知婉一些具體細節，一邊記錄著，估計是打算做宣傳用的。
宋知婉配合的做完了。
齊科長也就沒有再留下來。
等人一走，劉主席又和宋知婉道：“宋醫生，我知道你是好意，真心為我們婦女想要謀福利，不過這個事情，我覺得你還是再考慮考慮，怎麼做能更好。”
“像你提出的，收集數據這些，我們工會就能幫忙做到，還是一個很好的宣傳點，或許你也可以順著這個思路，想一想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
從劉主席那出來後，宋知婉就在想這個事情。
兩全其美的辦法。
有什麼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宋知婉覺得劉主席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她或許還是想的太簡單了一些，如果站在職工的位置上考慮的話，選一個大家都更能接受的辦法，那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
負責送宋知婉出去的李秘書，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是因為這一次交流，不太順利的原因，安慰了一句。
“齊科長是這樣的，說話比較直接，你也不用多想。”
宋知婉回過神，知道李秘書會錯了意，她笑了笑，“我沒有在想這個。”
見宋知婉似乎真的沒有什麼不高興的神色，李秘書便不再提這些了，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說道。
“對了，下個月我們會有個聯誼舞會，宋醫生你長得這麼好，一定能找到合適的對象。”
李秘書說起這個，其實也是有原因的。
這個事情，劉主席讓她去操作，不過這種聯誼會每年都要舉辦一兩回，不是廠子裡自己舉辦，就是幾個廠子一起舉辦。
參加的人都參加厭倦了。
畢竟廠子裡也就那麼幾個能看的。
不過這會兒看到宋知婉，李秘書就有想法了，她長得這麼好看，鐵定能吸引到不少人來。
一聽這話，宋知婉怔了一下，隨後抱歉道：“李秘書，我已經結婚了。”
“結婚了？”李秘書有些惋惜，她沒想到宋知婉看著這麼年輕，竟然已經結婚了。
宋知婉笑了笑，“不過我倒是能介紹個人來。”
從劉主席的辦公室回來後。
宋知婉又把劉主席說的事情，琢磨了好兩天。
直到拿到工會那邊收集到的數據後，才算是把心思放了回來。
先解決眼前的事情再說吧。
增加了工作的李梅秀，一邊記錄一邊怨聲載道：“全醫院就咱們婦產科事情多，我看你就是給自己找事情。”
李梅秀很快就已經在醫院裡打成了一片，到處跟人閒聊談八卦，知道大家到了廠辦醫院來之後，清閒的都以為是來養老的了。
眼看著身邊人都這麼空，就她一個人忙，她自然埋怨了。
聽到李梅秀的話，宋知婉卻是一本正經道：“你忘了你當初為什麼從南城醫院，來這裡了？”
之前宋知婉還不知道為什麼，李梅秀非要過來，後來才聽她主動坦白。
她是抱著來酒水廠找對象的想法來的。
南城醫院上班的，不是護士，就是已經結了婚的醫生，再剩下的幾個，李梅秀不來電的，或是對李梅秀不來電的。
她如此恨嫁，當然得另尋他路了。
於是五六千人的酒水廠，成了她最新的目的。
這麼多人，李梅秀不信自己還找不到一個能結婚的。
不過這個跟她在這裡做記錄，有什麼關係。
李梅秀疑惑的問了出來。
宋知婉點了點她手裡的記錄，“這一份數據，是通過工會得來的，而我們的工會還負責管理婦聯，你知不知道下個月工會會搞一個活動。”
“然後？”
“我們剛來酒水廠，算是人生地不熟，時隔一月的聯誼舞會，多數是專門為了酒水廠的單身青年男女安排的，可我們醫院剛建立，對酒水廠並不熟悉，相應的，那邊也不會臨時通知我們醫院的單身青年，這種內部消息，如果我不說，你會知道麼？”
李梅秀：“！”
她不太聰明的腦子，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了，瞬間來了勁，“你的意思是說，這個聯誼會我能找到對象？！”
“……”
宋知婉不敢保證，“至少你能去參加，有機會接觸到聯誼會的優秀青年。”
李梅秀思考了片刻。
突然開始奮筆疾書，“你現在讓我抄一千遍，我都能行。”
“……”
等錄入完，宋知婉大概知道了廠內到底有多少孕婦，加上家屬，共有一百三十二人。
孕期時間就比較複雜了，有剛懷上沒多久的，也有懷孕五六個月的了，快生了的也有。
宋知婉重點關注七個月以上的孕婦，共有五人。
其中有一個，已經九個多月了。
宋知婉微微蹙起眉頭，看向李梅秀道：“這個蔣小妹，都快要生了，怎麼都還不來醫院？”
蔣小妹是酒水廠貼商標的女工。
“我看看。”李梅秀拿過來看了一眼，還真的快要生了，“估計是還沒有生的動靜吧。”
宋知婉想了想道：“你去找一找這個蔣小妹，問問她的情況。”
這件事情交給李梅秀做，她還是比較放心的。
畢竟李梅秀彆的不會，但是搞關係還是挺會的。
等到第二日。
李梅秀就來彙報了。
她快氣死了，“這個蔣小妹說，她自己在家能生。”
李梅秀去廠子流水線找蔣小妹的時候，根本不用叫人幫自己認，看到那個大著肚子，還在那裡艱難貼商標的婦女，她就認出來了。
上前去說了自己是廠辦醫院的護士，把自己想要說的說了一遍。
本以為至少人應該回應自己一個時間。
可那個蔣小妹，就瞥了她一眼，硬邦邦的回了一句，“我在家能生。”
之後無論李梅秀說什麼，這個蔣小妹都不說話了。
完全無視她的存在。
李梅秀怎麼可能不生氣，跟她說這樣很可能會出事情的。
可蔣小妹才不管。
於是李梅秀就回來了。
受了一肚子的氣回來的。
宋知婉看她確實是氣壞了，安撫了幾句，隨後道：“我看這個蔣小妹預產期可能就這幾天了，咱們這段時間晚點下班吧，你去把婦產科的病房打掃打掃。”
見宋知婉這麼說，李梅秀嚷嚷道：“這個蔣小妹都這麼說了，肯定不會來醫院生了，咱們還做這些準備工作乾嘛。”
“人家來不來，是她們自己的選擇，但我們作為醫生，肯定還是得先做好準備的。”宋知婉解釋了一句。
李梅秀還是不太高興。
不過好歹是聽了話去做事了。
這邊的舉動，引起了中醫科的注意。
齊穎聽到跟著自己的護士，和她說的這個事情後，忍不住溢出了笑容。
“我早就說過了，宋醫生是在做無用功，根本不了解群眾的想法。”
齊穎這麼高興是有原因的。
這些日子，齊穎知道自己父親一直在忙著寫板報的事情，想要在幾個廠子裡脫穎而出，為此家中都沉默了好些時候。
不過前兩天，他突然滿麵春風的回來了。
齊穎問了一句，才知道是宋知婉送了個宣傳新聞給他，算是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
畢竟幾個廠子裡，目前也就酒水廠有廠辦醫院，肯定能夠奪得宣傳頁大版塊。
為此，齊科長還朝著齊穎道：“我看那個宋醫生，和你年紀差不多，但人家就比你有上進心，知道怎麼在領導麵前露臉，你天天都在醫院裡閒著，廠裡職工都知道你是我塞進來的，但你總不想靠著我的名頭，這麼混一輩子吧。”
齊科長對齊穎很嚴厲。
從小到大都是。
可齊穎天資並不聰慧，出生在乾部家庭，按說這個條件，已經遠超很多人了。
齊科長卻並不嬌寵這個女兒。
她刻苦讀書，才考上的護校，高高興興的回家報喜，可在齊科長眼裡卻是不值一提，甚至還出言諷刺。
“你這輩子就隻配做個護士，就算再努力，也不過就能做個護士長，給人端尿端屎的，值得你這麼高興？”
後來齊穎一邊讀護校，一邊拜入父親介紹的老中醫名下學醫。
這一回能進廠辦醫院做中醫，也是齊科長在背後使力。
如今這樣一個嚴厲的父親，卻在她麵前誇了宋知婉，又指責了她。
齊穎高興的起來麼。
她大著膽子反駁了一句，“這些數據，宋醫生收集起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浪費工會的時間，我倒是要看看她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你管人家有什麼意義，至少表象是宣傳科滿意，工會滿意，婦聯滿意，”
齊科長看著自己這個不聰明的女兒，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你有本事就也乾點實績出來，而不是在這裡反駁人家做了什麼。”
齊穎憋著一口氣。
一直到現在，這口氣才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