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認為自己的道歉極為真摯。
他活了十七歲,敢說即便是對著汗阿瑪的責罵,也不似這回誠心誠意地認錯。
雖然四哥習慣性冷臉,但關鍵時刻真是人品貴重。腿上帶傷,手上隻剩一把刀也敢衝出去殺四頭野狼,將弟弟護在身後。
這些年怎麼就覺得四哥是個冷情的人?
當初真不該故意刺激四哥變臉去剪他愛犬的尾巴毛,自己真是年少不懂事。
劫後餘生,胤禟自我反省。他眨巴著眼睛,努力傳達出自己願意做好弟弟的想法。
“等回京城,弟弟就給四哥尋上等的圖樣與料子,保證給百福做一百套不重樣的狗衣服,彌補曾經造成它禿尾巴的傷害。”
武拂衣打量著一米之外的人。
這回穿越來得太過突然,她正謀劃如何以武氏的身體活下去,魂魄卻驟然進入陌生男子身體。
此人沒有留下任何記憶,但可以推測他的身份。
清朝穿衣服有規矩,皇家宗室係黃腰帶、覺羅後裔係紅腰帶,大臣與平民的腰帶多為黑色或藍色。
垂眸發現這具身體係著黃腰帶,對麵正在道謝又道謝的年輕人也係著黃腰帶,兩人都是皇室宗親。
皇家的人,約等於麻煩。
武拂衣握著刀的手指微微頓了頓。一如她曾經所想,成為家庭背景並不顯赫的武氏,其實更便於金蟬脫殼。
眼下情況截然不同。即便不顧這具身體有傷就地遠遁,之後一波接一波的追查者怕是會層出不窮。
正想到追查者,大雨滂沱中有隱隱馬蹄聲響,隨之而來是模糊的喊叫聲,“四貝勒——,九阿哥——”
武拂衣聽到呼叫聲,如果沒有轉換時空,結合武氏為去選秀了解的清宮常識,這會自己是頂著四阿哥胤禛的身體,而眼前的就是九阿哥胤禟。
即便她的史學知識大多還給了老師,也不至於健忘到不記得正史上清朝皇帝譜係。愛新覺羅·胤禛,是康熙之後的下一任皇帝。
這個消息,糟糕透頂。
成為皇子,還不是泯然於眾的皇子,還能有幾天安寧?
更不談很快就要和康熙麵對麵,而今天的遭遇狼群襲擊又是不是陰謀?
如此想著,武拂衣臉上卻浮現清淺笑容,“九弟,我與你是兄弟。兄弟之間,很多話不必贅言。”
胤禟:!
是不是草原的雨太大了,是不是流血太多了,要不然他怎麼會眼花看到四哥居然對他笑?
注意,不是八哥,是四哥對他友好微笑了!這意思是兩人共患難,一笑泯恩仇了?
武拂衣一看則知,兩兄弟以往的關係稱不上親近。
對於目前處境所知甚少,言多必失。借著受傷與力氣耗儘為由席地坐下,而保持了安靜。
胤禟早就習慣四哥除了處理政務外的寡言少語,隻當四哥在搏殺狼群脫力才會坐下不說話。
他沒跟著坐下,而是朝馬蹄聲響處大喊了好幾聲‘人在這裡!’。僅僅半盞茶時間,一隊侍衛就策馬疾馳趕到跟前。
“這些人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胤禟冷哼。為什麼侍衛不能早來一時半刻,當狼群都被殺了才趕來,來得也太慢了。
武拂衣莫不做聲,心中讚同。
誰說不是呢,侍衛們來得真不是時候。如果再遲半天,自己能從身體重傷中緩一緩,說不定就破釜沉舟先遠遁再說。
“奴才給四貝勒請安,給九阿哥請安。”
帶隊的是隆科多,跑近後看到地上的野狼屍體與狼狽受傷的兩位皇子,頓時冒出一身冷汗。
這次怕是不好了。
自己蒙古正藍旗副都統的位置,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在佟家的麵子上給保住。
康熙二十二年以後,皇上幾乎每年都要避暑熱河行宮,然後帶上幾名皇子去往塞上草原。
往年在木蘭圍場,從來沒發生皇子遭野獸圍攻的事。太太平平過了十七年,今天偏偏發生了血戰。
隆科多怎麼都沒想到輪到他負責營地的安全問題,倒黴地遇上了這種傷亡事故。
一路而來,已經發現三位侍衛戰死。還有一人重傷回營地求救,說了大概位置就昏迷,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
不幸中的萬幸,胤禛與胤禟都還活著,看起來沒缺胳膊少腿。
雨勢不減,草原上沒有躲雨處。趕緊給兩人做了簡單止血包紮,然後由侍衛帶著騎行迅速趕回營地。
武拂衣上馬後,劇烈的疲憊感瞬間席卷全身。
這具身體拚了命逃亡許久,腿部流血有傷,早就是強弩之末。
剛剛她靈魂入體,瞬間爆發出了強烈求生意誌,一鼓作氣調動了整個身體最後的力氣。這會也是撐不住昏昏欲睡。
想睡就睡。
武拂衣做了最後一件事,不動聲色地掰脫臼了右手食指。毫不在意疼痛,放任自己睡了過去,也懶得想醒來後如何。
反正或早或晚都要麵對康熙詢問,養足精神能利於動腦子,總比現在精疲力儘的狀態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