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養成習慣要多久?
胤禛以武氏的身份活了五個月,讓他不用在寅時就起床。不知不覺,他已經不會在天不亮就自然醒來。
今夜難以入睡,因為身邊多了一個人。
儘管在宮內選秀時已經要習慣四個秀女住在一間房,但畢竟是四張不同的床鋪,不似如今是躺在一張床。
屋內黑燈瞎火。
僅有廊下燈籠,透過窗戶紙帶來一絲微弱光亮。
胤禛輕輕側頭,其實看不清一臂之隔的武拂衣。
這人比他早睡了半個時辰,然後沒再發出一點響動,像是有著沾枕頭就熟睡的本事。
死過一回,就能擁有這種特長嗎?
胤禛閉起眼睛,但睡意遲遲不來。
隻能開始思考剛剛讀完的偽造手劄,《天問補錄》被武拂衣故意弄出缺頁少字的模樣。
現有五十二篇故事,多是近乎靈異誌怪的描寫,比如哪裡發現了某某異獸,哪裡又有某某神奇植株,內容荒誕似山海經。
然而,荒誕不經的文字是否潛藏了某些秘密?
正如從青牛神力能引出牛痘,其他的短篇又能引出什麼呢?或者,其他的都是胡編亂造?
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還沒睡夠,毫無預兆地忽然感覺後脖子一陣冰涼。像是突然置身於數九寒冰中,將溫暖熟睡的人直接凍醒。
胤禛倏然睜眼,隻見武拂衣已經穿戴整齊地站在床邊。
他半點沒能察覺到對方何時起床,這人真像鬼一般沒發出絲毫響動。
武拂衣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的玉佩重新係回腰帶上,剛剛特意把玉佩伸出窗凍了凍,給胤禛用來做「寒玉鬨鐘」。
“你醒了,是不是有點感動?久違的早起感,而且是在四貝勒府的早起感,這種狀態讓你覺得很親切吧?”
胤禛深呼吸,再深呼吸。真是活得久了,什麼事都有。被人拿冰一樣的玉佩凍醒,是二十二年頭一遭!
即便小時候在宮裡學規矩,阿哥們要早起去上學,那些叫起的太監們至多就像公雞叫一般一遍又一遍催促。
現在被人故意凍醒,誰會腦子有病會為這種事感動?!
“我真的謝謝你!”
胤禛說完,發現無法表示出憤懣的氣勢,因為躺著說話不得不仰視武拂衣。
“不客氣,有福同享。”
武拂衣就當是被由衷感謝了。
“挺遺憾的,我沒能做得更好。今日在寒風中的朝會,無法讓你感同身受了。”
武拂衣半點不憐惜胤禛。
如果她可憐胤禛,誰可憐她每天在乾清門外風雨無阻上朝的辛苦。等過了年,必須儘快借著搞牛痘的名義逃了上朝的苦差事。
胤禛心知肚明,這是要他有難同當。看在上朝著實辛苦的份上,不和武拂衣在把他故意凍醒的小事上計較。
“你記得讓蘇培盛備些熱羊奶,在車上稍微喝幾口,暖暖胃也是好的。”
“有勞關心,我不會虧待自己的。”
武拂衣需要的不是羊奶,而是睡覺睡到自然醒。
偏偏習慣是個可怕的玩意,這幾個月上朝給上的,她的自然醒居然變成了天沒亮的時間段。
終於等到了今天,能把被迫早起的鬱悶還給胤禛。
武拂衣覺得格外神清氣爽,出門的腳步也輕快了些。
看來她也不能免俗,會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另一個人的痛苦上,把胤禛凍醒的感覺真不錯。
胤禛目送武拂衣離開,後脖子上的那股涼意似乎久久不散。
被這樣一折騰,沒法再睡回籠覺。默默確定一件事,人品貴重與行事乖張毫不衝突,真就能同時出現在武拂衣的身上。
既然醒了,起床想一想研究牛痘該派出哪些人手,這件事需要慎重。
等天亮後,今天還有一關要過,要給福晉去請安。
胤禛努力做足了心理準備,不就是對著烏拉那拉氏卑躬屈膝,他可以演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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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過後,胤禛來到了烏拉那拉氏的院子。
他有意提前了一些出發,但發現自己來得不算早。
宋格格帶著女兒茉雅奇來了,海格格也已經到了,就剩李氏與弘昐還沒出現。
“給福晉請安。”
胤禛走進屋內,這一屋子的人他都認識,這些人卻不可能再認出他。
落在這具身體上的目光非常陌生,有探究有打量,唯獨沒了往日的恭順。
胤禛來到烏拉那拉氏的跟前,真到了屈膝彎腰的這一刻,終是發現思想準備做得再多也沒用。
哪怕麵上不露破綻,內心終究做不到平靜無波。
在宮裡備選時,給各宮娘娘請安就當孝敬長輩了;給阿哥格格請安,就當是彩衣娛親。此刻麵對烏拉那拉氏,再也找不到自我安慰的借口,可再多憋屈隻能往肚裡咽下去。
“免禮。”
烏拉那拉氏沒為難人,很快就叫了起。
她似是關照地說,“武氏,你昨夜伺候四爺也累了。先坐吧,等李側福晉到了,人齊了之後,你再進茶。”
烏拉那拉氏說著,指向了右側第一個空位。
胤禛看向那個空位,並沒有立刻坐過去。
如今,以左為尊。
以往在四貝勒府中,福晉居中央位置。
左邊坐著李氏,不僅因為側福晉的身份,也因育有一子。而右側第一位是宋格格,其後是海格格。
今天座位的安排卻發生了變動。
左側首位還是李氏的,座椅空著,人還沒到。
宋格格帶著女兒茉雅奇從右側挪到了左邊,是排在了李側福晉的位置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