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不再抱怨四爺的教學安排了,唯恐被要求換一門課程。
她算是輕鬆的,隔壁宋氏學農書,遲早還要下地掄鋤頭,想一想竟是同情對方起來了。
雍郡王府內,學習氛圍正濃。
京城中,也不逞多讓。
待到三月春闈,天下舉人齊聚來此。
各大書坊、筆墨紙硯鋪子都熱鬨起來,三年一次客流量高峰又來了。
這一波熱鬨要持續兩個月。
三月會試,成績一出,緊接著四月殿試。殿試之後,皇上會從榜上有名者中選取合適人才,授予官職與安排差事。
今年,有一個人出名了。
不是因為考中榜首,而是因為破格錄取。
“陳兄,你聽說了嗎?何焯那廝……”
“噓!高兄,這事可不興議論,何焯、王灝、蔣廷錫都是聖上欽點的進士,俱是學問優長。其實說句實話,你我也讀過何焯的文章,寫得也著實不錯。”
“哎!話是如此,但……”
但文章不錯,名落孫山的學子豈止一個兩個,憑什麼何焯三人竟然兩次被優待?
沒通過鄉試,皇上賜他們舉人頭銜。會試落榜,皇上又破例給他們進士頭銜。
這樣豈不是壞了科舉取士的規矩?
兩度破格讓一些舉子想不通,也讓部分朝臣想不通。
朝臣們瞧不懂的不是康熙的破例行為,而不懂熊賜履等一眾考官怎麼想的?
皇上特賜了三個舉人頭銜,三人一起參加今年的會試,考官們居然一個都沒給通過,這不是把康熙的臉給放在地上踩嗎!
康熙破格賜予何焯三人進士頭銜之際,立刻調取他們的試卷,把複製版張貼在國子監之側的牆頭公示給眾人。
幾份答卷引起舉人、貢生等讀書人圍觀,隨後議論紛紛。
十天之後,京城內基本達成了共識,這樣的答卷不敢說進入前十名,但入榜絕對沒問題。
那說明了皇帝不是恣意妄為按照喜惡定成績,而是何焯三人確實有真才實學,不忍他們被埋沒。
壓力就給到了熊賜履等考官一邊。
既然何焯三位考生有才學,也頗得皇上看中,為什麼在考官們批卷時讓他們全都落榜呢?
這種行為豈不是與皇上對著乾?
一些朝臣看不懂了,熊賜履等南黨一眾是覺得索額圖、明珠等不在朝中了,日子太平地想要找些事情做嗎?
哪怕何焯與南黨裡的幾位有仇怨,那麼也不至於讓其他兩人也都落榜吧?好歹留一個,給皇上些麵子。
這下好了,主考官批出不及格,但康熙反手來一回特招取士。
隨後的殿試是皇上閱卷,結果不言而喻,何焯三人被錄取了。何焯被安排了距離康熙很近的差事,南書房兼武英殿編修。
酒樓內,保泰與胤禟兩個人在雅間喝茶。
包廂裡聽不到外麵的議論聲,但也能猜到這群考生湊在一起會議論些什麼。
“要我說,還是八貝勒慧眼識人。早在何焯去年進京時,就看出了他必有作為,還與我阿瑪也提過此人的學問不錯。”
保泰誇讚著,而他的阿瑪正是裕親王福全。福全是康熙同父異母的哥哥,也就是順治帝的第二子。
按照親戚關係論,保泰該稱呼皇阿哥們為堂兄弟。
他與胤禩卻沒有太過親近,哪怕是背後提及,還是稱呼其八貝勒。但對於比他小一歲的胤禟又是不同,兩人從小一起招狗逗貓。
保泰瞧著胤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直接問:“九弟,你今個兒是怎麼了?是有什麼煩心事,說出來一起解決。”
“沒事,昨晚睡得晚了些。”
胤禟避而不談,他要怎麼說出門喝茶前正好收到消息,去年秋冬的海上遭遇有後續了。
去年十一月,考察隊匆忙離開無人島,經過琉球國入大清的福州閩海關。
為了求證無人島是否真的會有火山爆發,給琉球國的商人留了一筆打聽消息的錢,如果新動態讓人把消息遞來京城。
時隔五六個月,有信從琉球來。
上麵寫得清楚,去年冬天,無人島一帶有過火山噴發跡象。
濃煙遮天,地動海嘯。至於島嶼上的情況如何,為了安全考慮,沒有船隻靠近,不知道近況。
原來真的差點被閻王抓走!
胤禟立刻將這則消息抄送去北郊莊子讓四哥知曉。更不免慶幸當時四哥當機立斷,否則這會都是黃土一抔了。
出行東瀛是秘密行動,哪怕保泰已經是裕親王府的世子,卻還是沒資格知道這些秘密。
此刻,聽保泰說起何焯之輩,也沒產生什麼興趣。這感覺就是經曆了生死刺激,對新鮮事的閾值被拔高了。
其實對八哥看中何焯一事早有耳聞。會試前,八哥還陪何焯去買了筆墨,就是在胤禟自己開的店裡,掌櫃豈能不上報。
這些不重要了,至少沒有思考下次如何安全出海重要。
既然出海有危險,是不是以後不去就行?
哪怕胤禟在船上曾經萌生退意,但因四哥的堅定毅力而改變了心態。
成大事,必然要經曆一番磨難。他說著喜歡經商,想要以自己的本事名垂青史,總不能連闖蕩的勇氣也沒有。
當下,胤禟瞧著保泰。
這廝現在能精力充沛地看科舉考試的熱鬨,真是小日子不夠忙碌而閒得慌。
“伯父的身體怎麼樣了?去年給你請封了世子,接下來去哪裡做差事,你有想法了嗎?”
“阿瑪的身體還是老樣子,湯藥一天都斷不了。”
保泰心裡明白福全的身體怕是好不了,去年王府請封世子,也是把承襲爵位的人給定下來。
“至於我以後的差事,按照阿瑪的意思,八貝勒性情溫和,頗為照顧人,我去他那邊總沒錯的。”
胤禟聽了,默默喝了一口茶。
擱在以前,肯定立刻讚同保泰的做法,現在卻希望這位堂兄想得多些。
外麵的世界多精彩!
福全伯父說八哥好,保泰就聽話地去了,難道沒彆的選擇了嗎?
胤禟並沒有立刻說這些。他不蠢,知道福全的身體每況愈下,能不能熬過今年都不好說。
保泰怕是要守孝三年,短期內不可能去外頭看看,就讓這廝再混一段日子,在京城裡喝喝茶逗逗鳥。
這一頭,胤禟還想著讓保泰悠閒幾天。
康熙卻不會如人所願,他非常讚同老四私下提出的理學院設想,而決定立刻展開學生選拔。
當夜,給去年收到過牛頓《原理》的皇室宗親與官宦子弟發了聖旨,要求他們三天後參加“殿試”,考試內容與數理格物相關。
這個“殿試”與傳統科舉沒關係,單純是康熙對年輕一輩的突擊性摸底考。
所有收到聖旨的人如遭晴天霹靂,其中就有混日子的保泰。
被那個叫牛頓的男人支配的恐懼又回來了,而且還來的這樣突然。在接到聖旨之前,絕大多數人還在看科舉的熱鬨,怎麼就突然輪到自己頭上了?
這不合常理啊!
是不是有哪個大聰明在背後攪風攪雨,攛掇康熙組織這種突擊考試?彆讓他們查出來,否則一定要套人麻袋。
等一下。
最近風頭正盛的那廝是不是叫何焯?他該不會就是那個大聰明吧?何焯在科舉裡沉沉浮浮,也讓其他人來感受一把考試的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清聖祖實錄》記載,康熙四十二年,何焯、王灝、蔣廷錫就是這樣兩度破格進入殿試。
這一年的狀元王式丹與榜眼趙晉,後來一個被康熙以行為不檢罷職,另一個是太子黨的成員之一。從此間科舉側麵說明了太子與皇帝的權力鬥爭暗流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