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瞧了太醫的藥方,找人先去營地煎藥。確定能夠移動溫憲,就讓她轉移回帳篷內治療。
他也允許老四家的武側福晉全程陪同溫憲。
武氏靠譜,陪著女兒也能是一份助力。畢竟太醫們都是男子,或有看顧不周之處。
胤禛隨行,旁聽了太醫的診斷詞,將這病症與武拂衣曾經提過的闌尾炎對應上了。
不同時代稱呼不同,右腹的蚓突就是闌尾。而以“蚓突”稱呼,顧名思義,這一器官的外形就像蚯蚓突起狀。
闌尾炎也分類型與嚴重程度。
胤禛聽武拂衣提過,最徹底的就是割以永治。
但,手術是需要一係列條件的。
對活人動刀,與屍體上解剖不同,認識到器官的位置隻是第一步。
如何麻醉能不傷害神經?能不能有無菌環境實行手術?術後並發症要怎麼處理?
諸如此類,彆看是一台小手術,實則體現了醫學整體的進步性。
以木蘭圍場的環境,連一把像樣的手術刀也沒有,更不提能在短時期內找到有豐富經驗的大夫。
胤禛暗暗慶幸,溫憲的運氣沒有差到極點。
說是運氣,但也離不開人為努力,而醫學的科學性發展任重而道遠。
這一夜,木蘭圍場暗潮洶湧。
有人在緊急治療,有人被密切監視,有人被嚴加審問。
天亮時分,接連傳來三個好消息。
溫憲公主在對症下藥的治療後,病情正在逐步緩解。右腹雖然還有疼痛,但其痛苦程度大大減輕。
駐紮熱河的守軍趕至木蘭圍場,加強了防禦力度。目標很明確,絕不會縱虎歸山。
額圖渾郡王膽敢索取邊防的情報,誰會相信他是讀來玩一玩,肯定是要謹防他興起兵禍。
隨著李憐兒供認罪行,對於額圖渾的懷疑,成為了事實。
根據李氏交代,她明麵上是江南買入鄂爾多斯左翼後旗郡王府的小妾,實際上是被精心挑選出的間諜。
額圖渾早就關注了京城動態,對於那些能接觸到邊防情報的官員都做了調查,想要找突破口。之後,發現了隆科多與其嶽父的妾室李四兒不清不楚,那種關係已經維持四年之久。
在全麵搜集了李四兒的相貌、性格、做派之後,帶著目標去找能取代李四兒的女人。
李憐兒被故意打造出來,帶著劇本出現在隆科多的麵前,就有了這一場木蘭圍場私通事件。
原計劃,等跟著隆科多回到京城,要暗中監視他按時傳遞有用的情報。
不過,李氏也有自己的想法。
等她去了京城,何必再對額圖渾效忠。哪怕曾經相依為命的親弟弟養在了草原上,但她也不想為了弟弟犧牲榮華富貴。
彆問李憐兒怎麼會交代得如此詳儘。
問,就是不是誰都能受得了花式逼供法。
假設存在幾種方法能擊潰鬼怪的意誌,稍作改動足以不傷一寸皮膚就攻破一個人的心理防線。
意誌力強大到不懼怕死亡與恐怖本事的人類,畢竟隻是鳳毛麟角的少數派。
李憐兒不在其列,還把所知的額圖渾的底細都給抖了出來。
彆看這個老郡王表麵上貪花好色,實則人老心不老,還想聯合噶爾丹的殘部搞事情。
噶爾丹被康熙滅了,但他還有五服之內的親人在世,或多或少接手了準格爾的勢力。
額圖渾想要套取清廷邊防消息,所圖甚大,將來能邊境聯手多方興兵。
武拂衣獲得這個消息,上稟給康熙知曉。
不出意外,得到命令把額圖渾郡王一隊人馬給直接圍了,因為這件事就是直接一刀紮在康熙心口上。
皇上三次親征噶爾丹,終於把對方給滅了。
那些年裡,康熙差點因病先掛掉了,更不提死了多少士兵,耗費多少錢財。
終於取得了蒙古草原的和平。哪怕和平總有期限,但也希望越長越好,誰破壞就就必須死。
一夕之間,木蘭圍場的氣氛緊張起來。
大多數人都是來避暑度假,但沒想到撞見了這一場變故。
康熙卻說剛剛好。
剛剛好,所有蒙古旗盟的王公親貴都在。
是直接瓜分鄂爾多斯左翼後旗,或是重新推選合適的新郡王,是可以就地商議起來。
什麼時候事情給辦妥了,什麼時候舉行第二次盛大的篝火晚會慶祝一番。
這事給鬨的,讓絕大多數蒙古王公都把額圖渾往死裡罵。
自從七八年前與康熙達成和平互處的協議,生活過得比以前富足。
不說以後如何,至少他們這一輩在與噶爾丹交手、沙俄乾仗之後,就想要過太平日子。哪怕要爭奪利益,也不希望動刀動槍了。
當然,總會有少數不和諧的聲音,卻也不敢在此時發聲。
誰敢瞎說話,彆忘了現在人在康熙的地盤上。
外麵被清軍給“保護”了起來,這時候亂講話不是等著被打嗎?
一道聖旨的下達更是加速了蒙古王公們做出一致決定,表態絕不姑息破壞和平的額圖渾。
康熙下令以叛國通敵罪,賜死隆科多。
子不教,父之過,奪佟國維的一等公爵位,降為一等侯。有誰敢求情,一律以同黨論處。
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既然皇上對於母族都下定決心要處置,那麼就是足夠清晰的表態。
於是,榮憲公主的額駙烏...爾袞,他作為新襲爵的巴林部郡王率先提議,廢除額圖渾的爵位,及剝奪其一支的繼承權。
其餘王公紛紛讚成,額圖渾反對無效,那老頭被關在帳篷裡了。雖然眾人沒有提及是否處死額圖渾,但都心知肚明絕不能讓人活著離開。
時間進入八月。
溫憲完全病愈,在給山茶安排喪葬後事時,聽聞了木蘭圍場發生的一樁新聞。
額圖渾被奪爵位,但被康熙留了一命。
誰料他自暴自棄,與妾室李憐兒過於放縱,昨夜兩人竟然雙雙馬上瘋死了。
謀殺,這是明晃晃的謀殺!
任誰都有此猜測,但沒有人去深究真相。
太醫奉命驗屍,查到兩個死者使用了一些助興藥物,或是導致他們毫無節製的原因。
康熙對此表示認可,蓋棺定論後不再談及此案。
史書記此一筆,額圖渾死因荒唐。但永遠不可能記下真相,是康熙命令梁九功送額圖渾上路。
該上路了。
八月本就是蒙古王公們準備各自回家的日子,那就不必再拖延。
*
*
八月十五,又一場盛大篝火會在夜空下進行。在今夜的中秋相聚後,明天就各自打道回府。
老地方,燃起篝火。新菜式,色香味遠遠勝過七月的那一場。
眾人言笑晏晏,氣氛依舊熱絡不已,但真實心情不如表麵平靜。
因為絕大多數人依舊心有餘悸,而一個空了的座位提醒他們額圖渾被殺了。
有煩惱不如喝酒。
蒙古王公們演戲演全套,敬酒也在繼續,與往年一樣熱情。
誰都是好演員,配合著康熙維持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相親相愛景象。
康熙神色溫和,仿佛木蘭圍場就沒發生過流血事件。
喝著酒,心裡想得卻是另一件事。
溫憲給他提了,對於識破這樁陰謀不求彆的獎勵,就想要舜安顏和離。反正兩個人沒有孩子,也能斷得乾乾淨淨。
康熙同意了,這件事回京城就去辦。
隆科多死了,哪怕死有餘辜,必是被佟家人記在了老四與溫憲頭上。
讓溫憲留在佟家,彆說能不能開心,更怕她被迫害。
舜安顏明知隆科多與嶽父的小妾有問題,前幾年卻不敢處理應對,足以證明他是個沒骨氣,無法擔事。
該和離就離吧。
最初讓佟家尚主,是想親上加親,現在看來沒必要了。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篝火宴上,開始自由活動。
喝酒與敬酒在繼續,但也有不被灌酒的人。
武拂衣的跟前來客不多,也許因此次查案過於雷厲風行,讓這群蒙古王公被震懾到了。
眾人認為不要輕易接近雍郡王,否則指不定有小秘密被發現了,說不定得脫一層皮。
胤禛低聲說,“看來你的醒酒藥是用不上了,有沒有一絲遺憾?”
“遺憾什麼?再怎說那也是藥劑,不吃藥,必須開心。”
武拂衣剛好樂得不用應付蒙古王公。她交還了康熙的調兵玉牌,而正因掌控過兵馬防務,更要在這段時間低調行事。
這就去知會梁九功一聲,如果康熙等會問起就說四阿哥不勝酒力回去睡覺了。說完,她毫不留戀離開了篝火宴會的草坪。
胤禛隨著一起離開,但他看武拂衣的臉色不見絲毫睡意。
“真是回帳篷休息?該不是在離開木蘭圍場之前,你想搞什麼奇奇怪怪的未完成心願?”
“且看清了,這就是回帳篷的方向。”
武拂衣輕嘲,“怎麼,我最終沒把圍場拆了,你很遺憾?”
“當然沒有。”
胤禛果斷否定。他還在慶幸老鬼沒有腦子發熱,在得到號令兵馬的玉牌後,也是行事頗有分寸。
武拂衣不置可否,沒說信不信胤禛的話。
等回到營區,卻沒有直接回帳篷。她摘了一片葉子,坐到了帳篷後側的小土堆上。
“明天就要回京城了,我是有件事沒做完。來時,你給了我一整套蒙語口語高階課程,總該意思意思付學費。”
武拂衣說著揮了揮手中小葉片,“給你吹奏一曲,就當是學費了。這一筆就在木蘭圍場結清了,不許利滾利帶回京城。”
吹樹葉能成曲調嗎?
胤禛狐疑,他聽聞過民間多奇術,但從沒親眼見識過。另外,他還沒答應這能算是教學費了。
武拂衣卻不多話,沒等胤禛說有的沒的,反正她隻給這點學費。這就將普普通通的葉片貼近唇,吹葉子說來就來。
下一刻,悠揚小調,傾瀉而出。
中秋圓月,草原土丘。
吹奏的人神色悠閒,而不知名小調的節奏恰似夏末初秋的夜風,吹拂草原萬物,也給人帶去一絲涼爽恰意。
等到一曲終了,仿佛夜風也終止了。
一時間,餘音繞梁,令人讚歎這種奇技。
胤禛沒能喊開始,等回神樂曲已經結束。他還有點震驚,還有些意猶未儘,這就直接從武拂衣手中取來葉子。
仔細瞧了瞧,這偏葉子就是常見樹葉,沒有什麼特彆機關。它怎麼就能成曲調呢?
索性放在自己唇邊試了試。
然後呢?
然後,隻聽到“噗”的一聲。嗯,與放屁聲非常相似。
來不及為此尷尬,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如果沒看錯,剛才的那一瞬間,他一個不留神與武拂衣吹了同一片葉子的同一個位置。
這個發現讓胤禛捏著樹葉的手指僵住了。
“怎麼了?”
武拂衣不解,晃了晃手指,“你是被自己的可怕音樂天賦給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