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地址尋去,真是不巧,黃履莊在二月就離開了揚州。
聽留守的小廝說,他家老爺往湖南去訪友,最快也要來年才會歸家。
武拂衣撲了一個空,可也確定了一件事。
黃老年近半百,身體健朗,時不時就出遠門訪友。
他回絕理學院教師一職的邀請,是不耐規矩束縛,也不喜歡與達官顯貴打交道。
主人不在,想要一睹他的發明創造隻能通過迂回之法。
這就去找了同住揚州城的黃履莊表兄,戴榕保管著部分發明器物幫著售賣。
像是木輪自行車,這樣的大件需要訂購,暫時缺貨。
武拂衣購入了千裡鏡、驗燥濕器、驗冷熱器等等小物件。
正如《奇器目略》的記載,這些物品非常實用而非徒有外表。檢驗濕度、溫度的器物能直接運用到珍珠養殖的水體環境監測中。
“這樣才對。”
胤禛一一試用了這些器物,不掩喜悅。
“爺就說大清豈能落後於歐羅巴,這些奇巧之物是能更甚對方一籌。”
武拂衣沒讓胤禛嘚瑟,一盆冷水潑過去。
“民間再多奇人又何如。官府不會用也不去用,隻能讓這些技術成為了一段流言傳聞。”
”以前是,但今後不同。“
胤禛放下濕度計,下意識環視一圈,壓低了聲音道。
“八旗大姓權貴、南方文人之中有頭有臉多的,多是有派係立場,或支持太子或另有心思。鬥爭可以是大換血,也可以是培植起一個新黨。汗阿瑪開設理學院就是為此培養新黨做準備。“
胤禛揣摩著康熙的意思。
太子也好,胤禩也好,大阿哥也好,就讓他們與支持他們的勢力之間相互鬥爭。
康熙在這一過程中,將理學院出身的學子散於各地官場。假以時日,彙流成海,新黨出世。
“隻是,這樣的布局少則十年,多則更久才能成形。”
胤禛不擔憂康熙的決心與意誌,但憂慮老父親的身體能否撐得住?誰叫皇太極與順治都不算長命。
武拂衣品出了弦外之音。
理學院出身的新黨,應是康熙希望繼任者能夠知人善用。太子顯然不符合這一條件,那麼皇子之中誰最合適呢?
想到正確答案,她不免背脊發寒。明君,這種工作,真不是人乾的活。
哪怕她再有覺悟,但也希望倒黴日子晚些來。此刻不能更虔誠地祈禱,“但願佛祖保佑,皇上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胤禛其實也在默默祈禱康熙能好好活著。儘管他與老鬼為康熙虔誠祈禱的起因都不夠心思純善,但聖人論跡不論心。
唯獨怕一點,這輩子兩人自打靈魂互換後就與佛無緣了,佛祖單方麵屏蔽了他們的祈願。
有些擔憂,想也沒用。
尋奇人不遇,考察工作還是要繼續。
這就包了一艘船,沿著長江而行。
李白詩中寫“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考察隊的路線剛剛好反向而行。
待大船駛過黃鶴樓所在的武昌,繼續下行至湖南的嶽州府。
然後胤禟開始了查勘,洞庭湖適合養珍珠,在此找了首批培育最合適的養殖地。
美中不足,想要把養殖區域連成一片,其中有一塊湖泊卻有主了,正就是趙家的地皮。
趙家是誰?
胤禟在江南已經提前打聽,獲知湖南洞庭湖一帶有個趙家莊。
趙家莊主要從事米糧與布匹生意,信譽不錯,趙家父子也是喜歡廣結善緣的性子。
如果想要在洞庭湖搞水產養魚之類,能與趙家那種地方豪強打好關係總是好的。而今就是要趙家把那一小塊地給賣出來,這就能連成珍珠養殖水域了。
人生地不熟,如何找切入口呢?
胤禟化名甄玖,打著替九貝子做事的旗號。奈何強龍不壓地頭蛇,他也知道天高皇帝遠,彆人不一定會給皇子麵子。
想要地皮,最好還是通過社交商談手段。
於是在嶽州城開始大撒幣。
臉皮要厚,主動請人吃飯總是少不了的。幾頓飯之後,輾轉與趙巷成了酒肉朋友。
趙巷,就是趙家主家的二少爺。
他爹趙房,他大哥趙街,一家人的名字都挺好記。
“玖少爺,你想要從我家買湖,這事說好辦也好辦。”
趙巷頗有紈絝做派,“把我家老爺子給哄高興了就行,瞧咱們脾性相投,哥哥給你指一條捷徑。”
胤禟毫不在意被當做弟弟,做生意可不能端著臉就是要能結交三教九流。既然扮演了甄玖,就必須入戲。“巷哥,請指點迷津。”
趙巷開門見山,“老爺子,今年七十三歲了。這年紀也是高壽,他也不避諱給自己準備起喜喪。
喪事裡有重要一環,要把遺像給準備好。死了再畫,他就沒法判斷好壞,所以現在就親自把關。”
趙老爺信道,已經把入葬的風水寶地給叫人尋好,再想要找道士給畫遺像。
請了嶽州城的十來位,但都不儘如他意。多是嫌棄那些道士的專業水平不好,講經講得不夠有靈性,那是認為沒法將一股仙靈氣息畫入遺像中。
胤禟聽了,心裡嘖嘖嘖。
有錢人難免有些怪癖,趙老爺也是沾了些許。
趙巷繼續說,“買賣地皮,這種事我與大哥都做不得住,隻能看老爺子的意思。玖兄,我不和你說虛的。你要是能找到擅於作人物畫的道士,那遺像讓老爺子滿意了,直接把小湖送你也是成的。”
“哎呦,這可是為難我了。”
胤禟不認為這件事好辦,“你家久居嶽州城都沒找到合適的道士畫像,我從外地來討生活,怎麼能給你找出本事卓絕的道士?”
“怎麼就沒有了?”
趙巷不解,他提醒到:“上回吃飯,和你哥一起吃的。聽了一句,這次你們出來做生意也是聘請了道士隨行指點。外來的和尚好念經,京城來的道士指不定能讓老爺子滿意。”
“不行!”
胤禟脫口而出給否了。
他壓根就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開什麼玩笑,那不是真道士,是他的妹妹與小四嫂。給人畫遺像,這不能更荒唐了!
趙巷摸不著頭腦,“怎麼了?你家請的道長不善作畫嗎?那真是太遺憾了,我還想幫你一把走捷徑。要是能得我家老爺子的青睞,其實好處多多。
他與湖北巡撫年遐齡也能說得上話,這份本事我與大哥是沒傳承到。說真的,談經論道,相互之間推薦道士給祈福最容易拉近關係。”
胤禟稍有吃驚,沒想到趙老爺子的人脈很廣。
要說年家有多顯赫,與京城那些大族不好比,卻也是有前途無量之勢。
年遐齡任職從二品巡撫,長子年希堯如今在雲南景東府任正五品同知,次子年羹堯更是頗有才學。
年羹堯在五年前考中進士,供職翰林院,前後負責了四川、廣東的科考事宜。今年,他才二十六歲,走馬上任成為四川成都府知府,那是一個妥妥的肥缺。
趙巷不意外有人被他家老爺子的人脈給驚呆了。
這也就善意提醒,“玖兄,你我喝酒喝得開心,我也想做順水推舟的人情。不如回去仔細問問你家請的道士,要不要努力一把畫遺像?”
“好,我回去仔細問問,有勞巷哥給費心引薦了。”
胤禟改口了,因為他琢磨了一件事。四哥入封鑲白旗,而年家也是在鑲白旗。
八旗的每一旗下設佐領編製。
皇子們被入封哪一旗,等到了一定年齡,會按時段得到所在旗的佐領作為門下。
年家依照規矩將會歸到四哥管轄之下。
當然了,這種屬於規矩上的配給。門下是不是服從主上,主上用不用門下又是另一回事了。
胤禟搜索記憶,四哥與年家似乎沒有多少往來。
現在所處的嶽州城雖在湖南,但距離湖北巡撫年遐齡所在的武昌府很近。而且此行目標要經過雲南,也許可以見一見在雲南的年希堯?
具體怎麼安排還要問一問四哥。
胤禟覺著自己真是貼心弟弟,把這些事官場上的彎彎繞繞都替四哥著想了。但走到客棧又遲疑一步,那個給趙老爺子畫遺像的事究竟要不要提?
他真的要弄假成真,把小四嫂、妹妹當做貨真價實的道士嗎?給主動介紹這樣一份工作?
胤禟:四哥究竟是會誇他呢?還是會拿雞毛撣子抽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