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以您對皇上的了解,哪怕這個選擇不為眾臣所喜,四爺最終獲勝的可能性有多大?”
曹寅再次被問住了。有些事冷不丁被提及,好似一道驚雷閃瞎了雙眼。
忽然想起五年前,四爺與九爺在鬆江府拆了一艘海船。如果真是四爺繼位,總覺得有些畫麵太美不敢去想了。
“讓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今天之前,曹寅就沒想過雍郡王繼位的可能性。
是人的劣根性,下意識逃避對自身前程最為不確定的選項。
曹顒補了一刀,“下午聖駕就到江寧了,留給您深思熟慮的時間不多了。”
“臭小子,你彆催!”
曹寅沒好氣地揮揮手,“我先去補個回籠覺,其他事等醒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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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無形大網,靜悄悄地在江南上空鋪開。
留給人做正確選擇的時間不多了。等時辰一到,大網鋪天蓋地般收攏,任誰也無處可逃。
然而,隨著皇上南巡,有此感覺的人越發少了。
離開京城兩個月,康熙一直表現得很溫和。
沿途停靠巡查的氣氛融洽,沒有哪一處被查出有嚴重違紀問題。
在聖駕抵達江寧府後,先一起歡度除夕夜。
各色美食吃起來,戲曲節目欣賞起來,儼然一派君臣相和、其樂融融的場景。
康熙還很照顧眾人情緒,讓大家原地放假。
春節不辦公,正月裡皇子們與朝臣們都能外出遊玩放鬆,在正月一十日之前回來就行。
此次,胤祺與胤祐留在京城監國,而胤禟結束了在廣州府查賬後趕不及回到京城登上一起南巡的船隊。其他的皇子都跟著一起來了,就連年僅七歲的十八阿哥胤衸也不例外。
例外總是存在。
正月初一,武拂衣剛剛聽了康熙的原地放假通知,轉身就被委派了秘密任務。
放假是不可能放假的,所謂自由活動,總有人是例外。老四就要抓緊時間去繼續調查非法人口買賣案。
一路南下,康熙收到了秘密奏折。
當聖駕隊伍在某地停留,暗中的人口買賣就開始了。
隨駕的乾清門一等侍衛、內務府官員等等都有涉案,而非法買賣大本營在蘇杭一帶。據密探所述,一些人要去大本營挑選俊男美女。
武拂衣沒有親眼看到密折,但聽康熙報出了一串涉案疑犯名單。
這串名單有一個特點,多是能與太子扯上關聯。若說這在意料之中,卻又有一處讓人存疑的地方。
自從胤禩接管內務府,內務府中可以大致劃分為四派。
近親太子、近親八爺、保持中立,以及曾經給太子做事,但也向八爺示好的人。
康熙收到了非法人口買賣的涉事者名單,密折上提到的一串串名單恰好規避了與老八的交集。
哪怕是曾經幫太子做事,而如今為老八所用的官員,他們也甚少現在密折上。
這是巧合嗎?
或是密探有了小心思,投靠了老八,所以為其保留可用人手?
康熙深知老八籠絡朝臣,自己選定的密探本身也是官員,那麼傾向支持老八上位也不無可能。
為此,讓老四抓緊時間走訪蘇杭之地,目標是尋找現有名單之外的涉案者。
武拂衣接到了這個密旨,哪怕有的話康熙沒有明著說,但她也推測出了實情。
此前被胤祹普及了內務府的關係網,隨後兩三個月時間足以分辨其中的派係。對照現有的涉案者名單,它具有哪些特性不能更加一目了然。
問題在於接下去要怎麼查?
康熙宣布自由活動,是為引蛇出洞,然後順藤摸瓜,他肯定會暗中派人盯著南巡官員的行蹤。
老四被要求去查可能遺漏的線索,又要從哪一方麵著手?
胤禛提出不如先去寺廟轉一轉。
此前推測出蘇州知府吳存禮不乾淨,可能向太子黨官員行賄才有了升遷官位。
李衛盯梢,尚未發現吳存禮直接出麵施壓百姓賣兒賣女,但蘇州督糧同知已經被證實參與其中。
對於吳存禮,要說他有什麼特彆之處,那就是非常喜歡去拜佛,是好幾座寺廟的常客。
不如按圖索驥,把這些江南廟宇逛一遍。
或是能從僧人信眾口中探知線索,或是這些寺廟本事就有特彆的地方。
武拂衣認為不失為一種方法,順道再去漕幫走一趟找吉旺財。
吉旺財,「漕吉通運」的幫主。他在大運河行船,與九阿哥做生意。
曾經在索額圖走私人參案中出現過,提供了重要線索,指出了在江南海關靠岸的東瀛船隻行蹤。
多年前,武拂衣事急從權,冒充老九去套了吉旺財的話。索額圖被捕後,她與胤禟一起上門對吉旺財道明了其中的內情。
近些年,吉旺財與九阿哥的生意一直繼續著。
儘管這次胤禟沒有到江南,但老四的麵子也是夠用的。雍郡王府的一些營生也叫吉旺財的船幫跑船,隻是生意金額不如胤禟罷了。
蝦有蝦道,蟹有蟹道。也許漕運船幫能為揪出非法人口販賣提供些線索。
調查,說走就走,但不以真麵目示人。
如今誰都知道聖駕南巡,而為了降低有心人的警惕心,那必須改頭換麵微服出行。
武拂衣與胤禛沒有再扮成甄少爺與賈道士。
這個組合在廣東府出現過,已經與珍珠王牽扯上關係了,要是以此身份出現怕會打草驚蛇。
這次換上粗布麻衣,搖身一變成了加入天地會的打短工夫婦。
天地會在李自成寶藏事件中出現。有幾個成員為了尋寶而處心積慮殺人嫁禍,但這怪不了整個組織。
如今,天地會組織鬆散,成員們僅僅相互傳遞哪裡有勞務工作。
在闖王寶藏案中,官府處置了涉及誣陷黃履莊的罪犯,但沒有對整個天地會喊打喊殺,而是加派了官吏規範約束。
當時,武拂衣順手注冊登記幾個會員名額。
這就排上用處了。江南寺廟,也有認識天地會的僧人,誰都不會懷疑一口福建話的勞工夫婦居然是四爺與武側福晉。
兩人成功飾演了到江南討生活的小老百姓。
正月,去寺廟借宿也再正常不過。此處住宿費便宜,更是符合大多數人春節求神拜佛的習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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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寺廟雜物房內。
夜風呼嘯拍打著搖搖欲墜的窗戶,而狹窄的木床上擠著兩個人。
這是武拂衣與胤禛來到乾淨寺的第一夜。
兩人不得不蓋著同一床棉被,而棉被不夠厚,總覺得有些透風。必須挨在一塊,如此才能相互取暖。
誰叫按照角色設定,打勞工夫婦租不起寺院的單獨院落,沒有大床睡,更不可能使用銀絲木炭溫暖整個房屋。
“這日子過的,真是夠滋味。”
武拂衣將聲音壓得極低,“正月初一,真正地體驗民生之難,真是一段難忘經曆。你怎麼樣?冷嗎?能睡得著嗎?”
胤禛不太適應,哪怕前些年出門在外要喬裝改扮,吃穿用度上還是一直有基本保障。眼下,他卻沒有過多抱怨,既然是自己選擇的角色扮演就要出色完成。
“湊合休息吧,這裡總比餐風露宿要強。”
胤禛轉移注意力,不去關注屋內氣溫與床鋪舒適程度。
“今天寺廟裡的香客很多,但尚未察覺誰有不妥之處。你呢?在乾淨寺內有沒有發現異常?”
武拂衣正要說她去捐香油錢,發現登記本上有一些意味不明標記。
有些香客的名字後麵,有「蟲」與「五」的標簽,不知那些是什麼意思。
話未出口,門外傳來一串腳步聲。
很快,腳步聲停止於雜物房門口。緊接著,一股古怪氣味從門縫飄了進來。
怎麼回事?
這氣味曾經在太醫院聞過一次,被告之這是家居旅行殺人放火常見物品——迷香。
胤禛立刻屏住呼吸:不好,是迷香!
武拂立刻屏住呼吸:好極了,是迷香!
屋內昏昏暗暗,走廊燈籠透過窗戶紙的微光根本起不到照明作用。
狹窄床鋪上,兩人迅速轉頭看向對方,但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胤禛卻嘴角一抽。
他敢百分百確定,此刻武拂衣的眼睛勢必是蹭的亮了,開始閃閃發光。
憑什麼確定?
此時此刻,棉被之下。
胤禛被武拂衣一把握住了手,然後被她興奮地捏了好幾下。仿佛再說「來了,來了,嗨起來!黑心寺廟之迷藥危局,這種橋段終於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