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點前情提要。”
武拂衣給胤禛倒了一杯茶,“年家誰惹你了?瞧把你氣得,快成河豚了。”
誰成河豚?哪有氣成圓球?
胤禛非常確定他隻是語氣措辭強硬,而威嚴體態與平時相同。
“彆隨隨便便把誇張手法往我臉上砸,說話要求真務實。”
“對、對、對。”
武拂衣沒強辯,可不能說胤禛的特意強調讓他像隻即將炸毛的貓。
“明年選秀,年氏此時上京也正合適。你遇上年家人了?年遐齡還是年羹堯?”
康熙在四月批複了年遐齡的退休折子。
算算時間,年遐齡帶著妻女從湖北回京過年,這幾天該到了。
另外,年羹堯在成都知府的位置上待了三四年,被康熙召回了京城。瞧著是有更進一步的可能性,以其政績該是要升職為四川巡撫。
胤禛冷笑,“我沒遇上年家人,但是下午回府時,晦氣地在巷口遇上了郭絡羅氏。”
自廢太子之後,刑部工作量激增。
胤禛作為武拂衣背後的男人,起早貪黑查著各地上呈的卷宗。好不容易渡過了極度繁忙的十個月,今天去北郊莊子逛一圈跑跑馬。
假如今天住在莊子上,也就不會在回府時遇上八福晉。
但考慮年節迎來送往瑣事繁多,他還要私底下幫著老鬼審核禮單,也就回來了。特意申明,絕不是一天不見如隔三秋,舍不得老鬼才回府的。
不巧,回程在巷口遇上了八福晉。
四爺與八爺是隔壁鄰居,康熙給安排這樣的住址多少給人添堵。
胤禛肯定不會繞著郭絡羅氏,憑什麼要他避讓。
本來各自坐在馬車上,裝作根本沒瞧著就行,但架不住有人故意炫耀。
“巷子口,兩輛馬車錯身而過。原本安安靜靜的,就聽郭絡羅氏忽然開腔。”
胤禛聽得清清楚楚,“她說:年大人可真是客氣了,送的禮太豐厚,好些川渝特產都極為用心,那蜀繡錦緞真是一絕。說來四哥管著鑲白旗,倒也不知年家給隔壁送了點什麼。”
那番話可謂極為突兀。
因為隻有郭絡羅氏一個人坐馬車,拋出這番話也無人回應,她講給誰聽?還是有病大聲自言自語?
胤禛親眼瞧見郭絡羅氏獨自上車。怎麼能不明白她就是故意的,把這些講給四爺府的武側福晉聽。
八福晉有意炫耀,年家所在旗為四爺掌管的鑲白旗,如今卻是示好了八爺。
絕不會聽片麵之詞就被挑撥。
回府後找了烏拉那拉氏,府內年節迎來送往是四福晉負責把第一道關。
以武氏的身份不能直接問年家送禮的具體情況,但能通過講述門口發生的事去旁敲側擊。
當場發現烏拉那拉氏的臉色有了細微變化,顯然那與愉悅毫無關係。
“從門房處聽得消息,上午看到年羹堯去隔壁老八府上拜早年。”
胤禛問,“依照回京述職的行程,年羹堯該是近兩天到的京城。你在京城有先見過他過嗎?”
武拂衣搖頭,“截止今早為止,福晉沒提及年家有送春節禮,我也沒在衙門遇見年羹堯。”
好得很,事情對上了。
烏拉那拉氏臉色微妙的原因就是年羹堯抵達京城後壓根沒先拜會四爺,而是直接先給八爺府送年禮。
太不守規矩!
年家在鑲白旗,即便看好投靠其他皇子,但也不能把頂頭掌旗者的臉麵踩在地上。
四、八兩府住得近,如果不收斂行事,有些動靜瞞不住。
年羹堯登胤禩的門,壓根就沒想著要低調,那也不是他做事的風格。
胤禛無法不去計較,並非他氣量小,而是年家做事太不合禮數。
年羹堯大張旗鼓去拜會老八,是眼瞎心盲瞧不見兩府非常近嗎?
明知兩府很近,近到足以知道有誰毫不避諱地上門送禮,居然還敢厚此薄彼,那就是在踩一捧一。
“上個月末,張明德等人問斬菜市口,鎮國公普奇一眾被革職降爵。與神算子扯上關係的一眾人,唯有老八安然無恙。
這讓老八門庭若市,叫他飄了起來。郭絡羅氏,這女人向來性情傲慢,如今更張狂,都是老八縱容所致。”
胤禛不掩譏諷,八福晉半道放話,卻不隻是炫耀胤禩得到年家支持。
在郭絡羅氏眼裡,她與武氏結怨已久,逮著機會豈能不冷嘲熱諷。
故意提及年家,等武氏把這話往四爺耳朵裡一傳,四爺瞧見門下投靠彆人能心情好?心情不好可不就會遷怒於傳話的武氏了。
往深了想,四爺為了爭奪年家的支持,會否想要讓年氏進門?這樣一來沒家族背景的武氏距離失寵還遠嗎?
也有另一種可能。
如果把年氏嫁給年紀相當的弘昐,存在年羹堯那般囂張性情的外戚,將來引發弘昐、弘暉、弘昀兄弟不合的可能性極高。
胤禛揣度八福晉想要破壞彆人家的團結穩定。
他不是捕風捉影,而是看穿了郭絡羅氏的利益正在遭受損害。
年羹堯上門向老八示好,很可能提到了聯姻,因為野心作祟。
年家剛剛好有適齡的秀女,而胤禩府內沒有孩子。
比起四爺有三個活蹦亂跳、才思敏捷的兒子,年氏嫁給老八非常容易出頭。
隻要年氏誕下孩子,取得繼承權的可能性非常高,年家更能水漲船高。
事到如今,一個不容回避的問題擺在胤禩麵前。
成婚十多年了,郭絡羅氏一直沒有懷上孩子。辛辛苦苦爭奪皇位,將來能願意過繼兄弟的孩子作為繼承人?
郭絡羅氏想要年家的支持,但不願年氏入八爺府。
年氏入府,胤禩必定不能像冷待張側福晉一般冷待她,那就不是與年家交好而是結仇。
既然如此,不如把麻煩拋給老四。
胤禛將以上推論,給武拂衣清清楚楚分析透徹。
”一旦年氏入四爺府,郭絡羅氏的問題就被解決了。不用為年氏與老八爭執,夫妻能更加同仇敵愾,可不就是一舉數得了。”
這種情況下,豈能讓年家人入四爺府。
這一決定的根源不是針對年氏,而是針對年羹堯這個兄長。
武拂衣聽得明白,“你的意思,我懂了,你在擔憂皇上的想法。哪怕我們無意讓年氏入府,但說不定皇上慈父之心爆發。
皇上賞識年羹堯的才學能力,這會叫人回京述職,應該會給他一個高升的機會。”
康熙的邏輯有時很好猜。
他看中老四,也看好年羹堯,又有心把將相良才留給兒子,那就把年氏指入雍郡王府。
老四納妾也好,弘昐娶妻也行,反正與年家上了一條船。
胤禛當然明白武拂衣沒想過讓年氏入府。此前就表態給孩子們選結婚對象,不想挑炙手可熱朝臣的兒女。
今天,他嚴正聲明不許年家人入府,一來被年羹堯的操作惡心著了,二來也不讓郭絡羅氏得逞。
聯係南下考察時期,湖南、湖北共同協查拐賣人口案。
此事先告之了湖廣總督石文晟,年遐齡作為湖南巡撫隨後也知曉了。
年家作為雍郡王門下,年遐齡明明知道四爺身處兩湖之地揭露了一樁大案,但他從始至終沒有登門拜訪。
來的還是石文晟。
當時,石文晟作為太子妃的堂叔,論身份高於年遐齡,論與四爺的親近關係不如年遐齡。
石文晟能登門拜會,年遐齡憑什麼不來?即便要避嫌,表示中立不支持皇子,卻是過於行事謹慎了。
做老子的,三年前不拜訪四爺;做兒子的,三年後示好八爺。年家的態度已然很明顯了。
今時卻不同往日。
胤禛不稀罕年家。天底下能臣之多,年羹堯何德何能讓自己低身下氣去拉攏。
理學院都畢業兩批學子,廢太子的黨羽更是被儘數拔除。
朝堂上多的是好蘿卜要去填坑,稍稍培養,足以找到好幾個能取代年羹堯的人。
武拂衣其實不介意彆人恃才傲物,性情傲慢或張狂都行,前提是那個人真是為她所用的不可或缺之才。
“這世上不缺一個隆科多,同樣也不缺一個年羹堯。”
年羹堯即便能為將為相,目前遠未成長到那般高度。以他的做派,功成名就之日難說會否有不臣之心。如今明知有彆的選擇,不妨從根源上杜絕養虎為患。
“阿四,你覺得皇上是更心疼四阿哥,還是更舍不得年羹堯呢?”
武拂衣也會在康熙麵前上眼藥的,還能給找個正大光明的理由。
這一個月以來,往胤禩身邊靠的朝臣可不少,而且他是來者不拒。
老四作為兒子要為康熙著想,讓他瞧明白某些臣子踩一捧一,對簇擁老八為新太子很上心。
某些人不必太泛指,單論年家就行。
誰讓兩府距離太近,八福晉憋不住炫耀年家支持老八,讓老四想不知道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