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給威廉的自信,把遊客帶到精神病院參觀會獲得好評連連?
這真不是他憑想象力去妄想臆斷,就是憑貝特萊姆醫院每天客流如織。
如今,來倫敦要參觀瘋人院是傳統習俗,再冷靜理智的學者都不會拒絕。
“這座是新建的瘋人院,前身是14世紀造的伯利恒聖瑪麗修道院。也被用來收容精神病人,在1666年的大火災中燒掉了。”
威廉沒有察覺來自東方的客人對參觀瘋人院的有驚無喜,他還饒有興致地介紹新院的來曆。
“1675年,這座新院開始修建。你們看到了,它的外觀很宏偉像是宮殿。設計師很有文藝複興精神,而此處其實參考了法國的杜伊勒裡宮,並且將在規模上更擴大化。”
照顧東方來客對歐洲建築不熟悉,還貼心解釋了杜伊勒裡宮是什麼建築。
法國國王亨利二世的王後,卡特琳·德·美第奇在丈夫1559年去世後,搬出了盧浮宮。她在附近造了新居,就是杜伊勒裡宮。
好家夥!
英國著名瘋人院參考了法國王後宮殿修建,這一波足以稱之為騷操作。
如今,瘋人院對公眾開放,打出的口號並不是滿足人們的窺私欲。
為它打造了華麗宏偉的外表,證明精神疾病能被控製,影響不了城市正常運作。
門票隻要兩便士,據說會被用作照顧病人的經費。
因為入場費便宜,所以參觀者形形色色來自各個階層。
似乎在此處旁觀了其他人的淒慘生活,就能對比得出結論自己活得還不錯。
考察團漂洋過海,第一站被安排了參觀瘋人院,那麼要進去嗎?
胤禟看向四哥,他也拿不定主意了。瞧著排隊的參觀客,這還真不是威廉故意坑他們。不過,大清與歐羅巴人的某些習俗相差太遠,歐羅巴人做事有時真不講究。
“去吧。”
胤禛做了決定,既然到了倫敦就是要瞧得全麵。
光鮮亮麗的要看,陰暗不堪的也要看,取其精華而去其糟粕。
他又看向武拂衣,以眼神詢問她的意思。
武拂衣輕輕點頭,她對參觀精神病人沒興趣,但也想知道這年代的相關疾病治療手段有多離譜。
有些記憶竄了出來,無限輪回裡也做過類似瘋人院逃生任務。解讀腦回路有病的人,不比解讀鬼怪容易。
溫憲與弘暉、弘昇也沒打退堂鼓。
最終一行人買票入內。
一樓大廳,有著醫生檢查病人的區域,還有管理員審議病人出入院的辦公區。
大廳儘頭,兩扇重重的鐵門上了鎖。
朝內張望仿佛是沒有儘頭的陰暗走廊,那裡就是病患區域。
工作人員掌管鑰匙,而遊客們排隊分批進入走廊。
一踏入鐵門,隻覺一股陰冷氣息鑽入後頸,身體左右兩側是一間間帶著小窗戶的房間。
透過窗戶能看到裡麵的病人情況。
當樓層越高,病患的情況越嚴重。他們會狂暴傷人,而被鐵鏈鎖住四肢。
“嘿!有本事彆在外麵,你們進來啊!我們決鬥,誰能做巨龍的新郎。”
“水、水、明天倫敦要發大水了。泰晤士河會暴漲,把整個城市都淹沒。哈哈哈!太好了!這樣我就能長出魚尾巴了。”
哐!哐!哐!
大力砸牆聲響起。
就見一個屋內的病人被綁在椅子上,而他伸腿踢著牆數數。“一、二、三,挖眼睛;四、五、六,削耳朵;周日,眼珠燉耳朵,拌木乃伊粉真好吃。”
威廉低聲說到,“像是一些公休日,小販們被允許入內販賣零食,應召女郎也能來此攬客,部分輕症患者允許來走廊上活動與遊客無隔閡接觸。
那時才最刺激,但我覺得你們可能不喜歡太吵鬨的氣氛,還是挑了今天。”
胤禟聞言,離經叛道如他也不好了,不敢想象群魔亂舞的場景。“威廉,今天的參觀就足夠了。”
咱就說,能不能整點陽間的旅遊項目?
雖然考察倫敦要接地氣,但沒有必要接地府吧?
胤禟及時給出意見,“比起病人,我對吃吃喝喝更有興趣。”
威廉點了點頭,“好。直接就把咖啡館給安排上,不知你們能不能喝習慣。”
胤禛一直留意著弘暉、弘昇與溫憲的狀態。這裡的氣氛陰鬱又瘋癲,不願他們心理蒙上陰影。
參觀隊伍繼續上樓。
頂層,歇斯底裡的慘叫,尖銳刺耳的打砸聲越發多了。
“醫院的計劃容納病人數量是120人,但通常可以達到上限200人。”
工作人員介紹著,“另有80個名額額外計算,他們都是高度危險的人群,都關押在頂層。”
此話落下,一扇門後就響起咆哮聲。
弘暉正在門邊,一串口音極重的英語仿佛在他耳邊炸裂。
“海底”、“深淵”、“黑暗蘇醒”……
即便語言不通,但很容易辨識癲狂陰森的語氣。
隨著磨牙聲與吞咽口水聲響起,病患仿佛像把門外的所有人都生吞活剝了。
“啊——”
參觀隊伍內有些膽子小的遊客再沒能忍住,驚叫著跑開了一個勁地往前衝,但聽病房內響起哈哈大笑。
一時間很難分辨所謂病人究竟有沒有病。
工作人員非常鎮定,對這樣的場景是司空見慣了。
“請放心,鐵鏈與鐵門的雙重束縛,讓高危病人能在房內安心養病。”
四十分鐘的參觀過程,真找不出醫院有哪一點讓病人“安心”養病。
胤禛隻看到了被鎖鏈限製行動的病患,而且透過小窗戶也能看清病房內的衛生狀況不佳。
他覺得這與等死沒區彆,“除了關在屋內,沒有藥物治療嗎?”
“這位客人,醫院有時會給高危病患安排鑽顱手術,但那需要醫生有時間,不是誰都有這種幸運。”
工作人員簡單解釋,一些醫學理論認為精神病人患病是腦子出了問題。大腦被邪惡氣息入侵,而鑿開一個洞,切除部分腦子就好了。
這種理論不是近年產生,而在西方持續了幾百年。
或說惡魔入侵人腦,或說人腦內長了致人瘋狂的石頭,總之切了就行。
但,手術的成功率極低,那是要賭運氣的事。
武拂衣一邊聽了,除了無語還是無語。
科學進步的道路上,喪命者不計其數,其中就有許多瘋狂醫學實驗的犧牲者。
在工作人員的解說中,參觀隊伍的整體情緒越發低落。
這會也到了最後一站「瀕死區」。
好些病患都會在醫院裡呆到死,進了瘋人院再想出去就難了。
以如今的醫療環境,會被送入院的病人絕大多數都是被家人徹底放棄了。
接近死亡,並不意味著安靜。
詭異的聲響此起彼伏。
“刺啦——”,指甲撓牆;“嗬,嗬——”,嗓子裡卡著痰的大口呼吸聲,“桀桀——”,古怪的獰笑。
但,有一個角落特彆安靜。
那是最末尾的病房,按照醫院的病房安排,裡麵的病人應該活不了幾天。
有一名遊客來湊到門上窗戶旁。上一秒朝內看去,下一秒就驟然猛地倒退五步。
“上帝啊!那牆上的是什麼圖案?真讓人太不舒服了。”
這一嗓子讓原本打算下樓離開的隊伍停住了腳步。
好些個參觀者湊過去瞧了瞧,有一個算一個都麵色難看地退了回來。
工作人員像是案發後遲遲到場治安官,慢了好幾拍才說。
“這裡住了地球統治者,牆上的畫都是他畫的。他說那是惡魔的符號,但沒人能夠看懂破譯。
這是一個幻想統治地球的病患,身體裡像是住了兩個靈魂。其中之一謀殺了他的父母,他的母親僥幸逃生,就把他送到了我們醫院。今年,此人確診了嚴重心臟疾病,不久於人世。”
聽起來像是雙重人格或是精神分裂。
武拂衣也來到了小窗前,漫不經心地一瞥。
下一刻,她的眼神凝固在了牆麵的詭異符文上。
多麼熟悉卻又陌生的楔形文字,那是無限輪回世界的一道關卡惡魔滅亡之後。
牆上的文字翻譯一下就一段話:
“領先半步是天才,領先一步是瘋子,那如果領先無數步呢?
那個炎夏,我來到威廉三世死亡的兩年前。以為能以非凡的見識一統歐洲,殖民亞洲,稱霸世界。
但這具身體裡懦弱的靈魂啊,他反抗我的旨意!提出牛痘都做不到,還對父母說要神父除魔。
我當然要殺掉那礙事的家夥們,沒想到被老巫婆逃生了,而我被關入了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這是狂傲的代價,這是我反抗主神的懲罰,我最後的心願——回家。
【Ω0989022】”
今年是1710年,威廉三世也就是上一任英格蘭國王在1702年去世。
其死前兩年,即1700年,也就是康熙三十九年。
康熙三十九年的夏天,非常特彆的日子。
正是武拂衣來到這個世界穿成武氏,不久後又與胤禛互換身體的開端。
這間病房裡麵關的不是一個瘋子,而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同類,最後的一串編碼是無限輪回者的的個人代號。
霎時間,武拂衣背脊發寒,仿佛置身極限深寒。
一門之隔的這位病患,顯然與和平主義者無關,想的是武力征服整個世界。
如果當年她選擇享受個人絕對自由,不顧四阿哥府眾人死活,以老四的身份綁了成為秀女的胤禛逃離京城。
說得好聽點是更名換姓逍遙江湖,或是過著隱居山野田園的生活,等待她的是什麼?
是主神在遙遠英格蘭埋下的一顆大雷。
如果四阿哥十年前消失引發了蝴蝶效應,所謂的“地球統治者”成功弑殺那具身體的雙親。
他沒有被關入精神病院而是發明了各種新式武器,以一己之力提前開啟了英國工業革命,那對大清會怎麼樣?對中華大地又會怎麼樣?
答案,無解。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武拂衣無法心安理得地活著了。
那是主神的終極一刀,它非常了解部分輪回者渴望自由生存,甚至不稀同歸於儘滅殺主神。
為了自由,有能力有身份去做點什麼但沒有做,成為曆史罪人的滋味會好受嗎?
武拂衣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
他胡子拉碴,雙目無神,外露的皮膚已經潰爛不堪,躺著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