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沒披盧小哥的馬甲對上他,簡娣心中湧動出一股複雜的心緒。
那心情和她看見張孟野時沒有什麼區彆, 都是她認識他們, 但他們不認識她, 不過說失落倒算不上。
她在觀察謝朗的時候,謝朗也在觀察她。
對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在對上她視線的時候,甚至還能衝她微微一笑, 嘴角的弧度就像一輪掛在天際的新月, 瞧著清亮柔和的同時也含著些距離。
站在桌前的,除了謝朗, 還有一個男人,顯然, 他今天也不是一個人來這兒聽書的。
謝朗身側的男人十分安靜, 身著月白色的直裰,麵色蒼白,但眉宇軒昂。他像個害羞的小姑娘一樣, 低垂著眉眼,但不同的時,即便如此,他僅僅隻是站在那兒便讓人無法忽視。周身的氣度溫和中透露著一股貴氣與沉穩。
他目光沒有任何變化, 輕輕地問,“垂光?”
垂光是謝朗的字, 取自“朗月垂光”。
謝朗便移開了視線, 笑著為那男人介紹, “竺兄,你麵前這位小相公,姓盧,名仲夏,是我在翰林院的同僚,未曾想到今日會在此碰上。”
“盧兄,這是我一位好友,姓竺,名一個予字。”
謝朗麵對這個叫竺予的男人的時候,態度似乎比常人更恭敬禮讓三分。能和謝朗站在一塊兒,得他禮遇的估計也不是什麼普通人,更遑論他整個人自有一番貴氣。
這個男人好像沒有同彆人結交的意思,謝朗介紹後,他雖是溫柔地笑了起來,但言行卻不很熱絡,隻應付了一聲。
“盧兄,”謝朗笑問,“不知我們可能坐在此處?”
“謝兄請便。”
那叫竺予的男人先行落了座,謝朗才跟著他坐下。
看到謝朗如此在意細微處的禮節,簡娣也不禁有點好奇,這個男人究竟何方神聖。
她和謝朗相處的時日雖不多,大部分時候也隻是在翰林院說兩句話,但簡娣覺得自己對謝朗的性格還是有些了解的,他看上去進退十分有禮,但實際上還有些青年狀元的得意和傲氣,不過表現得不是特彆顯眼罷了,就算表現得太過明顯,也不會有人閒著沒事說他閒話。
為盧仲夏和竺予兩人介紹完後,謝朗看向了她,淡淡笑道,“隻是,盧兄麵前這位姑娘我卻不認得了。”
麵對謝朗的揶揄,簡娣發現盧仲夏的神色倒十分鎮定從容,“這位姑娘姓簡,是我一位好友。”
大慶朝對女子拘束不算太嚴,男女間引為好友的雖然極少,但並非沒有。
故而,麵對盧仲夏這個回答,謝朗隻是輕挑秀眉,好像驚訝於盧仲夏還有個異性好友。
彆說謝朗不信,簡娣覺得就算換成她聽到這話也不大信。
“難怪今日能在此地瞧見盧兄。”不信歸不信,謝朗也沒在這時候拆台,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盧仲夏一眼,“前幾日俞兄曾約你來此聽書,你不是說有要事去不得嗎?”
簡娣眼睜睜看著盧仲夏他麵不紅氣不喘地回答,“前些日子我那堂兄確實約我於今日一會,但他這幾日要事纏身,一時走脫不開,今天的約也就作罷了。”
“你那堂兄?”謝朗問,“可是盧學桐?在禮部供職的那位?”
“正是。”
兩人說話的時候,簡娣就默默地窩那兒喝茶。
和坐她對麵的這位一樣,看誰比誰淡定和沉默。
她現在不用披著盧仲夏的馬甲應付謝朗,樂得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們一來一往。
謝朗這不假思索地就能報出盧仲夏他堂哥的名字,確實有些可怕,不知道這貨腦子裡究竟記了多少人,又記了多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我也未曾想到能在此地看到你。”謝朗灑脫一笑,“盧兄不介意我們一塊兒聽書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