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雖心有不滿,但仍舊特地囑咐了下人不多備些菜式,既然是要求娶家中的女兒,簡家也得表示一番,免得讓人看輕了去。
簡娣沒什麼心思花在吃上,光顧著看盧仲夏了。
麵對簡泉時不時拋過來的話,他倒是不緊不慢,對答如流。言談間還有那麼些討好簡泉的意思,隻不過,由於平常很少奉承旁人,盧仲夏那從容的表象下還是透露出了點難為情,有時候被問到尷尬處,便低下頭企圖用給簡泉倒酒作掩飾。這些都沒逃得過簡娣的眼睛。
和盧仲夏相比,謝朗就顯得圓滑了多,他習慣了這種應和場麵,這對他而言簡直不痛不癢,一番話下來,竟然將麵色緊繃的吳氏也哄鬆了些,甚至還有空隙偷偷給簡娣傳了個笑意盈盈的眼神。
因為之前有一起出書的情誼在,簡娣和他也算熟識,對此,簡娣選擇了裝作沒看見。
她的視線一從謝朗身上移開,便落在了詹家人身上。
詹姨夫對她和詹榮間的事不甚了解,神態自若。
詹姨母麵帶了些笑容,幫著夾菜,看上去一團和氣,同不久前僵硬冰冷的神情幾乎有天壤之彆,而詹榮也是笑顏以對。一家人中,唯獨詹玉有些坐立不安。
盧仲夏上門提親,尷尬的應該是詹家,詹姨夫不知道,詹姨母還不知道嗎?眼下她這幅模樣,好似全無芥蒂,還隱隱有拉著謝朗談笑的意思。
簡娣根本不用細想,便能明白詹家人的用意。這門親事沒擺到台麵上來,就算取消了對詹家也沒什麼損失,倒不如趁此機會同謝閣老的幼子拉拉關係。親事沒了日後還能再談,但詹榮的前途可容不得錯過。
簡娣伸著筷子,戳了戳碗裡的米飯。
謝朗跟個人精似的,豈會看不出來她的想法,這你來我往談笑間,愣是滑溜地像條泥鰍,將詹姨母有意的親近又不著痕跡地給撥了回去。
眼看謝朗這找不到突破口,詹姨母便笑著扭過頭來,同簡娣她說話。
簡娣的態度則是“裝傻”,裝作對人情世故全然不通的模樣,每當她有意將話題引到她身上的時候,她便眨巴眨巴眼睛,一臉懵逼地回望。
她不知道她對待她雖然客氣,她兒子對待她可沒客氣過。
詹榮那點破事簡娣她心裡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詹家人還以為她會因為愧疚幫著她家寶貝兒子說好話嗎?
席間,聽聞謝朗與盧仲夏俱是在京中西郊書院念的書,詹氏麵帶驚訝地笑道,“竟是西郊書院嗎?正是巧了,這不,阿堯與承澤也在此念書,在杭州時我便聽說過西郊書院的名聲,據說是京中,以至全天下一等一的書院,此次,我也有意將榮兒也送過去。”她眼帶埋怨地瞥了詹榮一眼,“隻是我這孩子性格頑劣,也不知能不能靜得下心來跟著書院夫子好好學學。”
謝朗悠然笑道,“夫人忒謙了,我觀令郎英姿勃勃,談吐不凡,妙語連珠,正是腹有詩書氣自華。何來的性子頑劣這一說。”
“他這不過是花言巧語罷了。哪裡比得上你同盧小相公,年紀輕輕便蟾宮折桂。隻恨我偏偏生了他。”
詹榮適時地插進來一腳,苦笑道,“是做兒子的不是,叫母親煩憂。”
詹氏輕聲責怪,“今日有謝小相公與盧小相公在此,都是不可多得的人中龍鳳,你可要多向這二位相公請教請教。”
幾句下來,詹榮便借著請教的名義,順理成章地同謝朗搭上了話。
眼看親事作吹,不甚在意,還反倒能借此機會拉攏人脈。就連簡娣看著也有些佩服起他來。
至少她是沒有他這個心性的。
一頓飯吃下來,桌上人心各異。
酒飯過後,盧仲夏與謝朗便要作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詹榮煞有其事地喟歎一聲,看似天真的臉龐隱含羞愧,“今日結識了謝相公與盧相公,才知曉以前確實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了些,這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知,日後可還有機會再請二位指教一番?”
“詹兄弟過謙了。”
簡娣親眼看見盧仲夏微微一笑,客客氣氣地又將這話擋了回去。
“我們二人不過厚著臉皮談些自己的見解,指教萬萬談不上。”他麵色微紅,看上去好像真的是因為詹榮的奉承而感到羞愧。要不是簡娣親眼見識過盧仲夏踢皮球的模樣,指不定還真的會被他純良的外表所欺騙。
簡娣也明白,謝朗陪同盧仲夏來這兒,盧小哥這回已經是欠了謝朗人情,斷不能再讓謝朗為詹家的事所累,他幫他回拒也實屬正常
“西郊書院的先生都是當今久負盛名的大儒,詹相公既然要去書院上學,不妨多問問幾位夫子,夫子們大多溫和可親,也樂於為學生們答疑解惑。”
他的一句話將詹榮的親近之意徹底婉拒在了門外。
謝朗也不插話,隻看著,他的態度,已經一目了然,詹榮也不好再繼續下去。
“這聘禮,你拿回去罷。”簡泉指了指廳堂牆角處擺的那幾口箱子,道,“親事我還需要同內人商量商量,這聘禮不能收你的。”
“那晚輩便等著能將聘禮送來的那一天。”盧仲夏頓了頓,莞爾,“連同媒人。”
有這麼一頓飯的了解,他對這個年輕人印象已好了不少,聽盧仲夏這麼說,簡泉露出了點笑意,搖搖頭,“有首輔同今科狀元郎做媒,這京中還有哪個媒人敢再來的?”
盧仲夏恭敬答道:“畢竟禮不可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