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陽縣積壓的公務太多, 天剛亮簡娣她就要爬起來和盧仲夏一塊兒繼續整理。
光近半個月來的案卷就夠他倆看上大半天。
開春鬨饑荒,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縣中各地大大小小衝突不斷。一個村子就是一個宗族抱團,兩個村子兩家宗族為了地頭掐起來,鬨不好就要出人命。
這事兒簡娣不敢懈怠, 要她當年上學工作的時候能有這個認真勁兒,早就走上人生巔峰了。
令簡娣吐血的事, 縣裡的吏員大部分都是走後門靠關係賣, 花錢買來的位子,實際上能乾事的人少之又少, 大部分事情全都落在了縣裡幾個通文墨的人頭上。
她和盧仲夏剛來這兒, 還必須要時間搞清楚密陽縣的情況, 不能睜眼裝瞎。
其中辛酸根本沒法訴說,害的她和盧仲夏這幾天根本沒睡好覺, 常常挑燈奮戰到半夜。盧仲夏用功起來比她更拚命,縣中實際主事的還是他, 他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把責任全都挑在了肩膀上。
害怕他真的像網上說的那樣熬夜熬成了個禿子,簡娣隻好抱他上床睡覺。抱得多了, 簡娣也感覺自己少女心也死得差不多了。
這才剛結婚, 彆說度蜜月了,連能坐下來一塊兒喝喝茶說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借糧的事兒遲遲沒個回音,寄回來的信都是在哭窮。這也不能怪同僚們無情, 這地方糧食本就不夠吃, 密陽縣周圍也是多處受, 省裡的存糧根本不夠大家分。
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如今一當家,才知道食堂上貼的那些“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的標語,是多有道理。而這些,她從來都不曾真切地體會到過。
剛啟程的時候,她和盧仲夏還嫌棄邸店裡的飯菜難吃,現在為起表率作用,帶頭度過荒年,隻能吃更難吃的糙米飯。
人的適應能力果然是強大的,剛開始吃有點兒艱難,吃習慣了,一碗飯也能吃得乾乾淨淨。留一粒米簡娣她都覺得有罪惡感。
在密陽縣,她能吃飽就已經是一種奢侈。絕對沒有理由再去嫌棄這兒嫌棄哪兒的。
而她也終於深刻地體會到,為什麼但凡曆史上的朝代一律都將農事看作國家頭等大事。因為沒飯吃的時候談什麼都沒用。
倉庫裡的糧食,簡娣清點了一番,吩咐馮縣丞定量地發下去,也快吃完了。急得簡娣團團轉,下巴上都冒出來兩個痘,又紅又大的鼓包,按一下就疼。
“我覺得我真對不起你,”簡娣指著下巴上的痘,對盧仲夏說,“這才幾天,就毀容了。”
好好的一白麵俊秀小青年形象,下巴上長倆痘,總覺得有點兒礙眼。簡娣她看著彆扭,老是手賤得想去擠,考慮到這是盧仲夏的身體,萬一留了痘印不太好,她隻好按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
盧仲夏倒了杯菊花茶放在她手邊,語重心長地安慰她,“這些事急也無用,阿娣你思慮太重,肝火旺盛,不如靜下心來喝杯茶,清清火。”
簡娣掰過他的腦袋,正對著自己,指著他眼睛下倆濃重的黑眼圈,道,“你還說我,你看看你自己。”
盧仲夏不好意思地彆過了眼,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樣輕輕地掃在簡娣手指上,有點兒癢癢的。
簡娣呼吸一停。
緊接著,悲憤頓時湧上心頭,再這麼下去,她以後換回來,說不定會進化成一個愛上自己的自戀狂。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想起幾聲輕咳。
簡娣忙鬆開盧仲夏,越過“他”頭頂,便看到了馮縣丞站在不遠處,臉上神色一言難儘。
馮縣丞對盧仲夏一直頗有微詞,連帶著對簡娣也出些不滿,覺得一個不守婦道,另一個糊塗拎不清事。但礙於簡娣的麵子上,並未在言語行動上表現出來,隻是臉色一直不好看,常常冷眼以對。
而馮夫人受自家相公的影響,對盧仲夏也看不上眼。
簡娣還不小心聽到過馮氏和自家婢女抱怨。
“縣尊的夫人又如何?還不是個不識禮數的蠢物,這些政事哪裡輪得上女人來插手。我好心好意的去親近她,本想教教她,你卻沒看到她那副眼高於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