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寧煎熬著, 掙紮著, 指甲用力掐著指尖。
一秒兩秒, 十秒, 半分鐘過去。
她被席卷而來的柔情包圍淹沒,他的眼神仿佛透過時光隧道把她從六年前帶到這裡,那麼堅定的告訴她, 他還是她的那個葉西城。
物是人依舊。
門鈴再次響起, 裴寧把眼淚擦擦,她的另一隻手被葉西城攥的發疼,她想抽回來,結果被他攥的更緊,就生怕她跑了一樣。
她啞聲說:“我去看看。”葉西城這才鬆手。
她起身走向門口, 從可視貓眼上能看到樓下電梯旁司機推著兩個大的行李箱,耐心等著。
裴寧轉頭看著葉西城,葉西城把電視聲調大,接著看起財經新聞。他看上去是在看電視, 其實目光在走神。
他眼底深幽,她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裴寧收回視線, 整理好表情, 去樓下拎他的行李箱。
葉西城暗暗鬆了一口氣, 緊繃的神經也徹底放鬆,他把剛才那個財經節目返回, 從頭開始看起來。
裴寧沒讓司機再上來, 電梯的數字鍵快速跳動, 她看著按鍵失神,這幾天感覺就跟做了場夢一樣。
就算做夢有時都不敢這樣做。
很快電梯到了,門打開裴寧就看到了葉西城,正等她。
葉西城接過兩個行李箱,推著走在前麵,她默默跟在他身後。
這‘同居’生活就算正式開始了,她不知道跟葉西城的感情是能回到以前,抑或是過的一地雞毛。
葉西城晚上有視頻會,裴寧也不適合留在這裡聽,她去了樓上。
洗過澡,裴寧躺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然後四處看看,又看看身下的這張床,是葉西城一直睡的,估計連被子都是他的。
此刻,迷惘、恐懼夾雜著怎麼都掩飾不住的內心小幸福,交織纏繞著她的心,未來何去何從,她一時不知道。
也許,這個回頭,她的未來不再虛無縹緲。
也可能,她這一回頭,就是萬劫不複。
裴寧把手放在心臟上,感覺像是跑車在彎道上沒減速,她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手機震動,姚遠發來信息:【明天有空不?】
裴寧:【正要跟你約時間呢。】
姚遠:【六點半我去接你?】
裴寧:【行啊。】
手機又震動,裴寧以為還是姚遠,哪知是葉西城:【裴特助,下樓幫忙。】
裴寧看到這個稱呼,自然而然理解為公事:【好,馬上。】
她想起衣帽間還有葉西城的袖扣,那麼多副,以後也不用再買,她正好帶下去給他。
下樓時,葉西城早就開完會,餐廳和客廳的燈都關了。
他房門敞著,燈光鋪滿了小半個客廳。
怕突然出現會嚇到他,裴寧還沒到他房門口就喊了聲,“葉西城。”
“進來。”葉西城在收拾行李箱裡的衣服,正一件件掛進衣櫃。
裴寧把袖扣放在床頭櫃上,“什麼事?”她問。
葉西城把手裡衣服遞給她,“幫忙整理下,我去洗澡。”
“就這?”裴寧瞅著他。
葉西城點頭,他拿上洗簌用品跟換洗的衣服去了外麵的浴室。
裴寧看看手裡的衣服,最後根據不同場合,將衣服歸類掛在不同櫃子裡。
其實他住進來家裡也並沒有什麼變化,還是跟她一個人住時一樣,很靜。
不同的是,感覺家裡滿滿的。
全都收拾好,裴寧把兩個箱子放到儲藏間。
葉西城打開浴室的門,正好裴寧從儲藏間出來,兩人相視片刻。
他沒穿浴袍,換上了家居服,淺灰色的上衣紐扣扣的很整齊。
“給我挑件明天穿的衣服。”他進了臥室。
裴寧:“好。”她隨他進去。
打開衣櫃,裴寧問:“明天有什麼活動?”她知道的日程安排裡,他上午有會,下午沒事,不知道是不是跟朋友約了。
葉西城坐床邊漫不經心挽著衣袖,“上午去公司開會,晚上有個朋友聚餐。”
裴寧選好襯衫,又去床頭櫃上給他找了副合適的袖扣。
“明天幾點爬山?”葉西城問她,隨之站了起來。
裴寧:“約了六點半。”她把配好的衣服掛在最右邊櫥櫃,跟他說明早直接拿就行。
葉西城‘嗯’了聲,裴寧感覺聲音就在她耳後,她欲要轉身,被葉西城按住肩膀:“彆動,你衣領都濕了。”
她洗過頭發沒吹,雖然擦了好幾遍,還是弄濕了睡衣衣領。
葉西城把她頭發抄起來,將自己的毛巾披在她肩頭,又把頭發給她整理好,他的指尖不可避免的碰觸到她脖子。
裴寧微顫,不由瑟縮了下肩膀。
葉西城:“好了。”
裴寧以為他已經走開,她轉身後手臂碰到他。
葉西城一瞬不瞬盯著她的臉看。
裴寧心跳加速,他高她一個頭,所有光線都被他遮著,她在他影子裡。
她伸手推他,“我睡覺去了。”
葉西城沒動,拿過手機點開家居係統,幾秒鐘後,房間的燈關上,落地窗簾緩緩打開,柔美的月光傾瀉而下,婆娑著房內。
他一手摟她的肩膀,一手箍著她的腰把她抱懷裡,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塊。
兩人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是一樣的,彼此氣息又互相糾纏。
裴寧想去推推他,手都抬起來了,後來又放下,任由他用力抱著自己,像要把她揉進他的身體成為他的一部分。
葉西城把她的頭摁在他胸口,可能是緊張了,一時沒分清心臟在哪邊,後來想了想,心臟在左邊,他又把她的臉轉到他左邊胸口。
失而複得的心情,他不知道要怎麼去釋放。
誰都沒說話,所有言語都顯得多餘。
裴寧後來抬手抱住他的腰,整個臉都埋在他懷裡,去感受這一刻的安靜和遠離世俗紛擾之後的簡單。
這六年之於葉西城,就像他跟裴寧曾經走到了岔路口,他向左,她向右,前路是不是能重逢,誰也不知道。
這段一個人的道路上,有泥濘,有崎嶇,有坦途,亦有荊棘。
好在,這條路的下一個路口是重逢。
兩個人抱了快兩個小時,過去的那些種種,對錯也好,愛恨也罷,在這一瞬,也全都釋然了。
葉西城這才打破沉默,“我們不是複合,現在是二十八歲的你,跟三十歲的我,遇到了,再重新談場戀愛。”
他在她額頭落了一吻,“上樓睡覺吧。”
裴寧失眠了,第二天早上醒來頭腦昏昏漲漲。
昨晚兩點都沒睡著,一遍遍沒出息的回味他那個吻。
跟姚遠約了六點半,裴寧六點十分左後全部收拾妥當,換了運動裝,把頭發也挽起來。
路過葉西城的房間,他房門敞開,大概就一直沒關。
裴寧下意識朝裡麵瞅了眼,葉西城早起了,已穿戴整齊,正在整理床鋪。
“早。”她先打聲招呼。
葉西城:“嗯。”繼續忙自己的。
裴寧跟他說:“家裡沒早飯。”
葉西城:“我去公司吃。”問她:“想吃什麼我下樓給你買。”
裴寧:“不用,我出去吃。”
葉西城沒勉強,拿上文件和電腦離開。
裴寧在客廳發了會呆,下樓。
姚遠來的早,正在門口等她。
“早來了?”
“剛到。”姚遠歪著身體,把副駕駛的門推開。
裴寧坐上去,姚遠從後座拿過早飯給她:“我媽做的蔥油餅,還熱著。這也是我媽早上現榨的豆漿。”
“這是你的早飯吧?”裴寧沒接。
姚遠:“我吃過了,我跟我媽說跟朋友去爬山,她那個高興,早早就起來做飯,她也不知道你是男的女的,就給我帶了兩個蔥花餅,你吃不完放那。”
裴寧這才接過來,“謝啦。”
姚遠發動車子。
裴寧望著他,“你爬個山,阿姨怎麼這麼激動?”
姚遠笑笑了,很淡。
裴寧明白了,沒再多問。
大概他之前頹廢了挺久,還說這兩年沒怎麼爬山,是壓根連出去都沒出去過,估計除了工作就是窩在房間。
姚遠跟她聊彆的,“我看到你老板了,剛過去。”
裴寧:“...是麼。”她解釋:“我沒國內駕照,就在這個小區租了房,正好早上能蹭老板的車坐。”
姚遠深信不疑,“這不錯,反正你平時也基本天天跟在老板身後,這樣還省你不少時間,不用去擠地鐵了。”
裴寧默默吃雞蛋餅,撒謊很累,一個謊有時候要十個謊去圓。她跟葉西城的感情也不知道最後能走到哪步,她不想跟姚遠多說。
姚遠半開玩笑道:“你這個助理比老板要清閒,周末你爬山,你們老板還要去加班。”
裴寧:“可能是有什麼私人的事情吧。”
姚遠並沒深問,隻是隨口聊聊打發時間而已。
等紅燈時,裴寧正跟姚遠聊以前學校的那些事,說到有趣的她偶爾會笑笑,她不經意側臉看窗外時,一愣。
嘴角的笑也慢慢斂去。
葉西城的車跟她的車錯開,正好他的後座對齊她的副駕駛座,他手隨意搭在車窗上,正看著她。
兩車靠的很近,可能還沒有一米。
裴寧差點被噎著,咽下嘴裡的食物,“葉總。”
葉西城頷首,多看了眼她手裡的蔥油餅。
還好這個時候綠燈亮了,她們左拐,葉西城的車直行。
“跟這樣的老板共事,真為難你了。”姚遠表示同情,“他平時也這樣板著臉不說話?”
裴寧:“嗯。”
不過她習慣了,小時候就習慣了。
他話不多,但為她做的卻很多。
小時候他去她們家過暑假,會幫她乾活,什麼活他都幫著乾。
那個時候除了爺爺奶奶,她心裡最依賴的人就是他。
小學時她寫過一篇作文,‘我的一個小秘密’,寫的就是他,那時候無關愛情,隻是希望他永遠都是她的哥哥,是她的家人。
等爺爺奶奶老了,她至少還有他。
“學姐,豆漿都被你擠出來了。”姚遠轉頭就看裴寧在發呆,豆漿都溢了出來,他趕緊抽了麵紙給她:“趕緊擦擦。”
裴寧回神,隨便扯個理由:“在想老板看我這麼自在會不會找我茬。”
姚遠建議:“要不你換份工作吧,你要不嫌棄就到熙和實業來,我堂姐前幾天還說缺個運營副總,你這個資曆完全夠了。”
裴寧淺淺笑笑:“謝謝,暫時沒考慮跳槽。”
周末來爬山的人不少,他們爬到半山腰時已經有人下山。
姚遠滿頭是汗,“我歇歇。”他雙手叉腰,直喘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