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西城哄著她,“把戒指戴上。”
裴寧用沉默拒絕著他,葉西城把她圈在懷裡,“我知道你怨我,先把戒指戴上,再慢慢找我算賬好不好?”
裴寧終於開口說話:“我沒跟你置氣,我也沒怨你,我怨我自己,要是半年前我沒回國該多好。”
葉西城的表情一僵,他也沒氣,任由她去發泄,能發泄出來就好。
裴寧的眼淚滑下來,“我以前最怨恨的人是莊涵,從來沒有哪個人能讓我如此厭惡,包括項易霖的媽媽,我都沒那麼怨恨。可現在我最怨最恨的是我自己。我從來沒後悔過一件事,可回國我後悔了。”
她沒忍住,抽噎著哭出來。
葉西城抱著她,心裡被她那些無情的話紮著。
她後悔回國,那也就是後悔跟他複合。
他捧著她的臉,用拇指給她擦去眼淚,聲音溫和的哄著她:“不要什麼都憋在心裡邊,說出來就好了。”
爺爺奶奶走了快一個月,她也被自己折磨了一個月,裴寧把那些幾乎要將她窒息崩潰的話都說了出來。
“我以為爺爺奶奶都走的無憾,是毫無牽掛的離開,他們剛走那幾天我雖然難受,可也挺知足的,因為他們最擔心我沒有歸宿,會被人欺負,可我有你有葉伯伯葉伯母,他們就放心了。”
然而事實卻不是。
送走爺爺奶奶後,她把爺爺奶奶房間裡的東西都整理一番。
爺爺書房的櫃子上都是報紙雜誌,她也沒舍得扔,想把它們都收起來留個紀念,她一份份按照日期排好,有張報紙被單獨拿了出來,是財經板塊,她想看看是哪一期的再塞回原來的報紙裡。
結果就看到跟華寧集團有關的新聞,標題很顯眼。
再一看內容,她頭皮發麻。
華寧投資高管幾乎全軍覆沒,新任高管裴寧也被公司開除,跟華寧總裁分手。
她想起來,她離職那段時間,財經新聞有些跟她有關的不實報道,她明明是自己辭職,卻被歪曲成被公司開除。
當初華寧官方也親自澄清,是她個人原因主動離職。
後來公司公關部找人將相關報道都撤了,之後也就風平浪靜。
可報紙上印刷的新聞沒法收回,不過誰也沒放在心裡。
她從來不看老家這邊的地方報紙,沒想到財經板塊也占了不小的篇幅,還都是當天的財經熱點新聞。
爺爺每天都會看報紙打發無聊的時間,這一張被單獨從那份報紙裡拿出來,他應該是看了一遍不止。
葉西城聽她說到這裡,就像有人勒住他的脖子,他沒法喘息,那種疼,蝕骨。
他用力抓著她的手臂,“怎麼不跟我說?”
裴寧淚眼朦朧:“說什麼?”
她開始以為是葉芮或是姚熙故意這麼惡心她的,後來查實不是,就是報社那邊日常排版熱點新聞。都是無心之舉,哪知道爺爺連財經新聞都看,他平時對這些財經消息不感興趣的,可能是因為有華寧集團,他才多看了眼。
爺爺早就知道她被‘開除’不上班了,她卻每天都按時上下班,不時吃飯時她還會聊聊公司的事情。
爺爺從來不說破,始終配合她演著。
護工叔叔說,奶奶肯定不知道,因為報紙每天都是他拿給爺爺看,後來是爺爺讓他把這張專門拿下來放一邊,省的奶奶看見。
那些日子裡,爺爺心裡到底是什麼滋味?
既要瞞著奶奶,明知道她受了委屈,卻又無能為力。
被華寧開除,也就意味著她跟葉家的關係徹底斷了,可爺爺還是若無其事的叮囑她以後要跟西城過好小家的日子。
奶奶安心的走了,爺爺卻帶著遺憾離開。
她誰都不怨,隻怨她自己。
她一遍遍問自己,要是當初不回來,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至少爺爺還抱有希望,他們始終以為她跟項易霖在一起,馬上快結婚了,也知道葉家對她一直那麼好。
他放心,什麼都放心。
可現在呢?
她跟葉家徹底斷了,跟葉西城也分手。
爺爺心裡該有多難過,因為他跟奶奶走了後,就隻剩她一個人了,再也沒人那麼心疼她。
他一定不想離開吧,可身體卻撐不住了。
他離開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她再也無法知道。
當時從卡爾加裡開去墨西哥,其中有一段無人區的路,她把油門踩到了底,一度離天堂那麼近,她想告訴爺爺,她挺好的,她跟葉西城沒分手。
可是爺爺再也聽不到她說什麼了。
葉西城親著她的眼淚,“對不起。”
裴寧沒力氣說話,將臉轉過去,緩了緩才開口:“葉西城,這些年...我真的累了,走不下去了,放過我吧,好不好?”
她想過簡單的生活,遠離這些爾虞我詐,機關算儘。
這些年不管過的再難,她都沒有埋怨,沒有放棄。
因為比起大多人,她是如此幸運。
沒有葉家,她就不可能見識到世界的波瀾壯闊。
她進入了不一樣的階層,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結識了很多有趣的朋友。
她始終感恩所有的遇見,哪怕是挫折。
她也成為她想要成為的那種人,除了那些躲不掉的痛苦,她始終是幸運的。
隻是這一刻,她突然累了。
葉西城沒接話,還是抱著她。
沉默良久,裴寧輕聲說道:“你放心,我不會消極想不開的。我得比以前過的更好,爺爺奶奶才會安心。”
她極力控製眼淚,“我要是真的想不開就不會跟著齊靳舟來度假,回紐約後我就找份工作,你不用擔心我。”
她的胃越來越不舒服,整個人都焦躁不安。
“我今天累了一天,想休息了。”她又說了一遍:“謝謝你來看我。”
她是真的在分手,葉西城假裝不懂,此刻他什麼都順著她,“你可以去紐約上班,想去哪都上班都行,你累了就休息,我哄你去睡覺。”
裴寧搖頭,推他,沒推動。
“放開我。”她用了所有力氣去掙脫他的懷抱。
葉西城怕她情緒激動,立即鬆開她,坐回沙發上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苦的難以下咽,一杯咖啡全喝完。
裴寧感覺自己在煉獄,痛不欲生。
心裡難受,身體也難受,想吐卻吐不出來,現在就想直接趟床上去。
“你早點回房休息吧。”她起身去開房門。
她這是要趕他離開。
葉西城跟她對望,她眼神呆滯,卻夾雜著冷淡,眼底悲慟在流轉,他喉結滾動著,最後艱難的發出聲:“我明早一早的航班飛倫敦,你照顧好你自己,想在外麵玩多久都行,玩累了就回北京。”
“不回去了,以後我就在紐約定居。”裴寧語氣平靜,“以後...你遇到對你好的你也挺喜歡的,就結婚吧。我也是,找個合適的就結婚。彆擔心我了,我也不會再想著你。”
裴寧一直目送葉西城的背影遠離,直到消失在拐彎口。
關上門,眼淚止不住的流。
她以為她感覺不到疼了,可原本麻木的心,有了另一種疼。
門邊的桶裡,兩條小魚還在遊著,無憂無慮。
關上燈,裴寧頭疼,心也疼,胃裡說不出的難受,以前得過腸胃炎,可不是這樣的感覺,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一個多小時過去,她才迷迷糊糊的睡著,感覺睡著了,又知道自己還醒著。
再次睜眼是淩晨兩點多。
她打開窗戶盯著不遠處的大海,一片靜謐。
之前對著葉西城發泄任性過了,心裡好像輕鬆一點。
迎著海風做了個深呼吸,她打開行李箱,拿出一個小小的收納袋,裡麵裝的都是碎紙,她之前撕碎的跟邵之昀和姚熙有關的調查報告,那時她想放棄了,什麼都放棄掉,再也不管華寧的事,直接回紐約。
盯著這些碎紙看了好一會兒,她一片片鋪在地板上,又一點點拚起來。
天亮前,那幾張紙全都拚好。
有敲門聲。
“裴寧?”是齊靳舟。
裴寧揉揉太陽穴,頭疼欲裂。
“裴寧?”
“來了。”
她迅速穿好衣服,簡單洗漱就去開門,“早。”問他:“還要去看日出?”
齊靳舟:“嗯。”她前天就一夜沒睡,他怕她一個人也悶著難受,就早早喊她去看日出,其實他困得不行。
裴寧拎著小桶,“走吧,去把小魚放生。”
齊靳舟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落寞的背影,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去。
昨晚朋友在他房間打牌,淩晨三點半才回,他送他們離開時哪知在走道上遇到葉西城,葉西城就住在他隔壁的隔壁。
葉西城沒看到他,急匆匆拿著行李箱離開,估摸著是趕飛機。
出了酒店就能看到海邊,他們並肩往那邊走。
“葉西城來看我了,他竟然找到我在這。”裴寧忽然對齊靳舟說道。
齊靳舟自然不會告訴她,他之前在群裡說,他春節不回去了,要跟裴寧到悉尼出海釣魚,沒想到葉西城連夜就趕來了。
他說:“隻要想找,就不會找不到。”
裴寧沒再接話,齊靳舟陪她慢慢走去海邊。
到了淺水灘,裴寧把小桶裡的水和小魚一塊倒在海裡。
兩條小魚歡快的結伴遠去,很快看不見。
裴寧揉揉胃,又開始不舒服了,比昨天還難受。
齊靳舟問她:“你暈船暈到現在?”
裴寧:“...可能是最近飲食不規律。”
齊靳舟聽她這麼一說,示意她往回走:“我們先回酒店吃早餐,或者你想吃點什麼特色的,我讓朋友去買。”
裴寧也不是很餓:“就想喝酸奶,其他的不想吃。”
此時,太陽升起的地方,那片海泛著霞光,刹那間,雲被染成了黃色,紅色,紫色。
光芒四射,美輪美奐,整個海麵都是金黃色。
晴朗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