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宜從這裡回到陳家,陳家正準備開席。
陳宜進到房間,把外套脫了下來,掛在衣帽架上,然後洗手擦臉下樓,拉開最尾巴的一方凳子,坐了下來。陳家的家宴這才開始。
今時不同往日,陳玥已經嫁出去了,她有自己的家庭。而陳旭已經結婚,還有了孩子,年輕時候的氣盛仿佛都成了過去式,隻是那不經意的對視,大家都心知肚明,從前種種都沒過去。
陳旭心裡一如既往的看不起陳宜。
陳家內裡其實也一如既往的沒把陳宜當回事兒。
陳宜夾著麵前的菜,宴上總是要說兩句的。陳爸爸對老爺子老太太祝福平安康健,對陳夫人說和合安樂,對陳旭絮絮叨叨說公司,要他上進、注意身體。最後對陳宜說希望他開開心心。
陳宜聽了,\"謝謝爸爸。\"
陳爸點點頭。
晚餐之後,陳家要守歲。這個時候陳爸在沙發上突然的問了陳宜一句:“你最近和韓家大少爺怎麼樣?”
陳宜微微愣了下,掠過陳旭鄙夷的目光,他微微垂眸,說道:“還好。”
陳爸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對他道:“好孩子,愛情這種事是不分性彆的,爸爸不是不開明的人,隻要你自己樂意,我們不會不同意。你放寬心。”
陳宜輕輕地嗯了一聲,眼眸很黯淡。
當初認為他得罪韓靖的時候,這些人迫不及待的處置他。現在重新和韓靖“在一起”,這些人立馬又轉變態度。
他隻覺得惡心。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陳家養了他十多年,他真的不想和陳家有任何的糾葛。
可是……
再怎麼不想有糾葛,陳家到底在他沒有任何掙錢能力的時候,給他提供了衣食住行。哪怕撿的陳旭的不要的衣服穿,那也是高檔的牌子貨,□□成新。哪怕住的雜物間,依舊冬暖夏涼受中央空調調配。哪怕吃的剩飯冷菜,也是貧窮人家難得吃到的好東西。
最主要的是,除了高考那件事情,陳家從來沒有不讓他讀書。哪怕送他出國,也依舊給他安排了一所還行的技術學校。隻是他沒去讀,報考了另外的學校。
或許,那十多年,沒他想的那麼好,可是他依舊感激著。陳宜就這樣一邊厭惡、埋怨著陳家對他的不公平,羨慕著陳旭陳玥所能得到的一切,一邊又感激著陳家給他一口飯吃。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病態心理。
守歲到第二天三四點的時候,大家才回去睡了一會兒,緊接著又是忙著新年裡祭神拜祖的事兒,再然後就是走親訪友。陳宜也被指派著跟陳旭一路,到一些交好的老板家裡去拜年。
陳旭在車裡不鹹不淡的跟他道歉,說他那時候太年輕,小時候不懂事,讓他這個做弟弟的原諒原諒他,彆跟他計較。陳宜連忙虛偽的說不會,小時候的事情早忘記了、早不記在心上。
心裡卻有點想吐。
到了其他老板家裡拜年,陳旭給其他人介紹陳宜,都是笑容滿麵,說陳宜出國留學才回來。
還有一些要拜訪的人家,需要陳爸親自帶著兒子上門,陳爸這次是連陳宜也帶上的,跟大家介紹的時候,也是一副特彆真誠的樣子,說這是他的二兒子。
這給了陳宜一種好像陳家接納了他的錯覺。
直到,大年初六,陳爸很突然的對陳宜說道:“已經大年初六,馬上就要過初七了,你跟韓靖打個電話,問問他,方不方便我們上門做客。”
陳宜:“……”
陳宜突然就明白了,他就說呢,這段時間怎麼像是撿肉包子的狗崽子,被一路吸引到終點,才發現目的地在這兒呢!韓家以前還不是韓靖當家作主,現在卻已經是韓靖負責了。所以,他現在“傍上”韓靖,陳家的人隻會比從前更加喜聞樂見。
陳宜還是給韓靖打電話了,問他方便不方便他們一家過來做客。他對能夠引得韓靖不快、不爽的事情,非常熱衷。趁早厭惡了自己,他好遠走高飛。
韓靖在電話那邊沉吟了兩秒,就說了兩個字:“可以。”
陳宜掛了電話,對陳爸道:“可以。”陳爸看起來就很歡喜。陳宜彎彎嘴角,也顯得很高興的樣子。陳家一向貪得無厭還很喜歡攀附高枝兒,正好被他拿來當把刀,斬一斬他跟韓靖之間的亂麻。
韓靖掛了電話之後,吩咐管家:“陳宜要過來,廚房準備好食材。”
管家去了。
韓靖爸爸從報紙上抬起頭來,問韓靖:“你想吃陳宜做的菜呢?哪有大過年的讓人過來做菜的?”
韓靖沒說話。
韓靖媽媽端起的茶無論如何也喝不下去,她有些狠戾道:“我不同意你跟他在一起。”
韓靖當沒聽到。韓靖媽媽一杯茶潑在了韓靖的臉上然後砸碎了杯子,客廳裡氣氛凝固了一樣,韓靖站了起來,臉上的茶水從下巴往衣服上淌。
韓靖沉默不發一言的繞過沙發上樓去換衣服。
韓靖媽媽怒得眼球凸起,衝韓靖爸爸壓抑著怒氣,依舊維持著端莊,“你兒子大逆不道有悖人倫,你就無話可說?”
韓靖爸爸淡淡然的抖一下報紙,推一推度數不高隻讀書看報時候戴一戴的眼鏡,“我沒教過他,我沒資格說。兒子是你一手帶大的,現在這個樣子,你該自我反省。”
韓靖媽媽握緊了拳頭,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吸氣呼氣,“當初你忙生意,我操持家裡,我自問並無任何不妥當的地方。”
韓靖爸爸終於皺皺眉毛,把報紙放在一邊,對韓靖媽媽道:“你覺得沒有不妥當就沒有不妥當?你走出去溜一圈,你去看看,誰家的孩子跟韓靖一樣?整天一副死人臉?笑也不會笑,表情都不帶多餘的?”
“包辦婚姻、書香門第,簡直了!老子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娶了你,我避開你出去做生意那麼些年,簡直跟避鬼一樣,結果回來,麵對兩隻鬼。這日子真他媽過夠了!”
“你再說一遍?”
“離婚。”
“當著這麼多的人,你就給我這種顏麵?韓永昌,你當初娶我……”
“我當初娶你就隻見過你一麵,和你家裡人吃過一頓飯。我早後悔了!”
“除非我死,否則不可能離婚。一女不事二夫!”
“你當然不可能離婚,怎麼可能離婚呢?離婚了,你怎麼當你的富家太太?怎麼去填你弟弟的窟窿?閉嘴吧你,過個年都不讓人安生。”
……
家裡的傭人一個個當沒聽到,老老實實做事。普通家庭尚且有吵不完的雞毛蒜皮,何況這些有錢人家,貓膩多得去了。雇主家的事情從耳朵裡進,爛在腸肝肚肺裡。真要八卦,也是以後回了老家,遠山遠水挨不著邊兒了才好八卦。
現在為了生計和錢,也得把嘴巴抿緊了。
以前的韓家還不是這個樣子,至少大家明麵上看來是體麵的,可是幾年前老爺子老太太先後腳一走,這戶人家裡頭,夫妻之間就不複從前了。體麵都沒了。
韓靖換了一件衣服,對著鏡子整理衣領。他耳朵邊還能聽到父母的爭吵,眉毛忍不住微微皺起。好累。
他雖然想法從來不表現在臉上,但是他又不是沒有心。慈父在外麵給他生了N個弟弟妹妹,最大的年紀比他小半個月。而他的嚴母是個扶弟魔,這事兒他以前不知道,接手了韓家的商業之後才清楚了,畢竟他媽開始從他爸那裡要支票改成了從他這裡要支票。
他舅舅愛古董字畫,還沒什麼水平,經常打眼。燒錢比賭博還厲害得多。富豪圈子裡都是窮玩車富玩表頂級玩香。幾克十幾克的香,就要以萬為單位,燒一燒就沒了的那種。他舅舅最愛玩。
韓靖已經打算讓他舅舅全手全腳過好這最後一個年,回頭就讓周維他們領人設套,一勞永逸。
換好衣服他就下去了,在客廳裡坐下,一時間又安安靜靜了。仿佛剛才的爭嘴都是假象。廚房裡的廚師在忙忙碌碌,即使有油煙機,香味也從那邊溢出來。
陳宜和陳家人進門的時候,看到就是韓家人,一家三口坐沙發上。韓靖爸爸倒是坐得稍微隨意一點,韓靖媽媽和韓靖感覺不像是在家裡坐著,而是在坐龍椅,那叫一個腰背板正!
陳宜讀書時候每次來韓家,都暗戳戳的希望不要遇到韓靖他媽媽。可是現在他不怕了,他發現韓靖媽媽很厭惡他,這讓他很高興。
但凡能夠成為韓靖的阻力的人或事,他都高興。他一點都不想跟韓靖在一起。曾經有多麼飛蛾撲火,現在就有多麼惜命想逃。
陳爸還有陳旭、陳夫人都很熱情的跟韓家人攀談了起來,韓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陳宜身邊。陳宜望著他,眼睛又黑又亮,和以前一樣的睫毛卷翹。
就是……韓靖在裡麵看不到以前的那種東西了。
他對陳宜道:“我想吃餛飩。”
陳宜笑,眼睛也亮晶晶的,他把外套脫下來,卷起袖子,和高中時候在彆墅相處的那樣,說道:“那你等會兒,我去做。”
韓靖嗯了一聲,望著陳宜的背影,他心裡一點都不高興。
明明陳宜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為什麼自己還是會不開心?明明海邊車上那件事情他道歉了、賠禮了,陳宜也原諒他,還同意跟他又在一起了,為什麼陳宜還是和以前不一樣呢?
韓靖有些想不通。
陳宜進去廚房後,心裡暗戳戳吐槽:狗東西!他媽的老子過來拜年是客人,竟然還讓我進廚房!放一杯子鹽鹹死你!還吃小餛飩!
心裡這麼想,麵上卻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有種非常無奈的感覺。
這個時候韓靖進來了,其他兩個廚子:“……”眼觀鼻鼻觀心。
陳宜望韓靖一眼,“餓了嗎?”
韓靖聽著陳宜溫柔的聲音,說道:“不餓。”
“哦。”
陳宜沒打算隻包一人份,而是打算包一盆。回頭擱置到冰箱裡,吃死韓靖得了。實際上他是不想出去跟其他的人逼逼叨叨,他不想跟陳家人打交道,也不想跟韓家人打交道。
韓靖看著陳宜包小餛飩,特彆想自己上手,一起來。可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杵著和門神沒有任何區彆,陳宜也沒理他,暗戳戳翻個白眼,手上動作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