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近三載的時間,朝霞郡主過得極為順遂,自己所思所想的一一達成,蕭杭自然有心結還未放下,但在朝霞郡主眼裡,蕭杭已經對自己低了頭,平日裡也一改早些年的處事態度,常常到崇月閣來。
尤其自兒子誕下後,蕭杭更是頻頻來崇月閣,對她也是低聲下氣的。朝霞郡主身心舒暢,雖日裡還是跋扈依舊,到底不若以往的怨憤不甘。
舒暢日子過久了,突然耳聞蘭陵那處有兩個賤種要回來,朝霞郡主頓時宛如吞了蒼蠅也似,往日的那股忌恨也回歸心頭。
到底嫁於蕭杭十多年來,吃得苦處不少,也可能是昌平郡主教導起了作用。朝霞郡主並未如同以前一般,大鬨不止,反而是換了個迂回的法子,在前去接幾人的下人中安插了幾個人手,圖的便是將人弄死在半道上一了百了。
布置完一切,朝霞郡主便等著好消息,哪知好消息沒等來,反而等來了壞消息。
“奶娘你說他們到底是做什麼吃的,這一點小事都乾不好?!”
奶娘李氏比起幾年前人要蒼老許多,俱是操心操多了的緣故。自身被昌平公主委以重任,不光要拘著對方日裡行為處事,且還要替其出謀劃策,可謂是鞠躬儘瘁。這次的事便是李氏見朝霞郡主大怒,給其出的主意,朝霞郡主倒也聽進去了,哪知天不從人願。
李氏皺著花白的眉頭,道:“郡主您也彆急,那毛管事畢竟不是咱們的人,且船上人多手雜,說不定是出了什麼岔子。”
這個理由彆說朝霞郡主了,連李氏自己都不信,她們的安排可是麵麵俱到,一步一步算計至深,若真說出了岔子,還不若說老天沒長眼。
這兩人自是不知曉初一開始的手段便被九娘識破了,後麵自然接不下去,又有毛管事的小心防範,接下來安排的後手自然隻能憋著。
“郡主您且彆急,如今人都回來了,待奴婢讓人去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直到晚上朝霞郡主準備安歇之前,出去探聽消息的人才回來。
帶回來的消息有些模糊,其他人隻知曉廚房裡的兩名廚子在船上害了病,一直腹瀉不止臥床不起,之後便被毛管事隔離了,旁人卻是一直沒見到兩人。包括現如今已經回了長安,也未有人見過兩人。
這兩名廚子中有一人便是朝霞郡主的人,李氏聽了稟報後,不禁擔憂是否事情敗露了。
倒是朝霞郡主比她灑脫不少,聽了李氏的擔憂,隻是柳眉一挑說道:“敗露了又如何,我看誰敢拿本郡主如何?!”
這話雖有些霸道,但倒是真理,就這麼一點小事且沒有直接證據,確實沒人敢拿朝霞郡主如何,更何況如今蕭家還求著昌平公主呢。
李氏也是知情之人,自然放下心來。
“這兩個賤種倒是命大,既然如此,本郡主就好好和她們玩玩。”朝霞郡主哼笑道,側首望了李氏一眼,“讓人去婉兒那裡傳信,養了那個小東西幾年,也是該派上用場了。”
李氏一愣,立馬會意過來朝霞郡主說的是誰,便點點頭忙下去吩咐了。
*
次日一大早,九娘便起了,用了早膳,收拾妥當後便和來尋她的十娘一同往安榮院而去。
兩年多的時間,府中的變化似乎並不大,景色依舊,麵孔依舊,一切宛若昨昔。
似乎唯一的變化就是三房馬氏終於生了個兒子,這是馬氏日日燒香拜佛求來的。這不,即使來安榮院請安,也將小郎君抱了過來,一刻都舍不得撒手的模樣。當然還有朝霞郡主,朝霞郡主如同馬氏一樣,也是嫁過來多年未誕下嫡子,所出的小郎君也僅比三房的小郎君大月份,昨日九娘歸來便讓人打聽了這一消息。
朝霞郡主來請安永遠是最遲的,九娘等人剛與安國公夫人並一眾長輩行了禮,她才帶著人姍姍來遲。
“阿家勿怪,六郎他昨日鬨夜,鬨得兒一宿未睡,這才會來遲了。”其實朝霞郡主也有了許多變化,至少以前她來或不來是從來不會解釋的。
六郎便是朝霞郡主所出的嫡子,在府中一眾嫡子中排行為六,馬氏的兒子排行為七。
安國公夫人坐在首位的牙床上,態度不冷也不熱,關切的問了六郎幾句,朝霞郡主也假假的回了兩句,婆媳之間不鹹不淡交談了幾句後,朝霞郡主這才將視線轉移到九娘眾人身上。
嚴格來說,應該是九娘和十娘身上。
坐在安國公夫人下首處的崔氏,一臉笑盈盈的,“九娘十娘快去給你們的嫡母行禮,這多日子未見了。”
九娘和十娘趕忙上前兩步,納福為禮。
朝霞郡主今日罕見的一臉笑,渾不在意的抬手叫起,之後側首對身後道:“你們兩個快來見見九娘十娘。尤其是你,小囡,你阿姐回來了,這番你們姐妹二人可得好好的親熱親熱。”
蕭六娘還是如同以前一樣,態度極為不甘願的對九娘十娘兩人點了點頭,九娘和十娘頷首回禮。而兩人的眼神卻是放在蕭六娘身邊的小囡身上,尤其是九娘極為震驚。
小囡!
她的親妹妹!
九娘知曉小囡之後又回到伶院,從何處而來最後還是回到何處去。時間經過太久,她幾乎將這個親妹妹完全拋之腦後,卻未曾想到會在今日見到她。
幾年前的小囡和大囡,兩人麵對著站在一起就宛如是在照鏡子,可是如今經過歲月的磨礪,卻是產生了極大的變化。
在蘭陵呆的這兩年,九娘一直是被嬌養著,身份的不同,眼界與學識的不同,都影響了她的氣質。不光養出了一身貴氣,也養出了一種與眾不同的從容與落落大方。
此時的九娘完全不同於上輩子,上輩子的九娘雖儀範不落於她人,也是滿是富貴雍容,卻因早年的經曆,身上多了一種咄咄逼人的銳利。而這輩子的她,境遇有所改變,再加上兩輩子的積累,卻是多了一份從容不迫,似乎一切竟掌握在其手中的胸有成竹。
相比站在她對麵的小囡,也不知這近三年來經曆了什麼,雖是樣貌與以往並沒有太大的差彆,依舊是那麼的楚楚可人,人也長大了,看得出也是個美人胚子,卻是行為舉止畏畏縮縮的,小家子氣得厲害。
朝霞郡主叫她上前與九娘見禮,她倒也上前了,卻是小聲說了句什麼,便垂頭又縮回了蕭六娘身後去。
“你如今能乾了,可她畢竟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我這個做嫡母的平日裡雖然秉性霸道了些,到底也不是不能容人。府裡的規矩我是不能違逆,這不,你去了蘭陵,我便將小囡從伶院裡接了出來,不管身份如何,就當是和六娘做個伴,也免得你擔憂掛心。”朝霞郡主笑吟吟的對九娘說道。
一時間,場上之人的眼神都有些諱莫如深。
眾人俱都知曉蕭九娘和小囡的關係,也都明白朝霞郡主有多麼的痛恨曾經的月姬,還有月姬所出的兩個女兒。蕭九娘被提拔上來又得了縣主之位,要說最紮誰的心,莫過於朝霞郡主。之前朝霞郡主將小囡從伶院裡帶出來,府裡許多人都知道,卻是礙於一些東西並不好說什麼。
這不,手段來了,原來竟是早早就準備好了,要對付從蘭陵回來的懿榮縣主蕭九娘。
若小囡是九娘的軟肋,那麼軟肋被捏在人手裡,自然是予取予求痛不欲生。若蕭九娘並不在乎小囡,有個和自己長一樣麵孔的人被人肆意盤弄著,換著是誰恐怕都非常惡心吧。
用同胞所出的妹妹去對付姐姐?
這招真狠,不愧是朝霞郡主!
蕭九娘直直的看著一臉笑容的朝霞郡主,這輩子第一次不是低頭也不是垂頭,而是直直的毫無遮掩的看著對方。她的目光很平靜,卻似乎醞釀著一股風暴。忽然她笑了,笑容很燦爛,還帶著一股親熱。
“那麼就謝謝母親了,以往與母親並不熟稔,常常畏懼母親的威嚴,這番才知道母親原來是如此的大度慈愛。”
九娘再度曲膝為禮,動作如行雲流水,讓人賞心悅目。可若是襯著此時詭異的場景,卻是讓氣氛中平添了一股壓抑。讓人隻能看著她,而做不了其他。
朝霞郡主臉上的表情有些凝滯,良久,才開口說道:“你能如此表現,也不枉費我一番用心良苦。”
九娘斂目一笑,輕聲道:“自是應該如此,九娘一定會記住母親如此厚愛,日後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好好報答母親的一番情意。”
話是沒錯,語氣也十分感激涕零,可襯著那‘上刀山下火海’一詞,卻是讓人怎麼感覺都不對勁。
龍有逆鱗,九娘的逆鱗並被觸碰了。
她是不在乎小囡如何,可並不代表她能容許有人拿著小囡打擊自己這種行為。因為這種行為,實在是讓人惡心啊!
見氣氛實在尷尬,安國公夫人出聲打斷了這一切,之後絮語片刻,便讓人各自散去了。
出了安榮院大門,見朝霞郡主帶著蕭六娘小囡並一眾婢女,大搖大擺的往崇月閣那處行去。久久,十娘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她轉頭看了一眼立在她身旁不知在想什麼的九娘,憂愁上了眉心。
“怎麼辦,九姐?昨日回來,我並沒有見到阿娘,也讓下人打探過了,說是阿娘被挪去了崇月閣,也不知道阿娘如今怎樣了,此番小囡又被她弄了出來,她到底想做甚?”
九娘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十娘的手,“咱們先回去再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