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月姬身份特殊,伶院的人並不敢明晃晃的逼迫,可是明裡不行,暗裡的手腳卻是從來沒少。小囡出身便病弱,幼年之時是被湯藥泡著長大的,月姬作為一個身份低賤的舞姬,能有多少錢財供小囡看病吃藥,隻不過堅持了兩年,便再也堅持不下去,最後隻能靠‘額外’的打賞度日。
而所謂額外的打賞,不言而喻。
所以月姬的死,其實不光是生了兩個女兒才留下的病根,還是因為兜兜轉轉偌大一圈,依舊沒有逃過淪為妓的命運,尤其其間還夾雜了一個蕭杭以及兩個女兒。這種遭遇對她而言,是一種極大的心靈創傷,也不過撐了十年,便再也撐不下去撒手而去。
上輩子九娘比這會兒名聲差多了,說是聲名狼藉也不為過,最大的原因便是因為她有一個淪為家妓的娘。
九娘並不怨恨月姬,月姬不過是個苦命的女子,而讓她淪為這種境地,讓她和妹妹淪為這種境地的,除了罪魁禍首朝霞郡主,蕭杭以及蕭家人都功不可沒。
其實無視,也是一種罪,隻是很少有人會意識到這些。
所以重生以來,九娘雖同蕭家人虛與委蛇,卻從來沒有任何歸屬感。在她的想法中,她雖是有個蕭姓,可這裡的所有人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包括蕭杭,之前也許曾動過利用對方做靠山的想法,後來見用不上了,九娘便極少與對方來往。說是父女,還不如說是路人。
而此時蕭六娘此番言語,勾起了九娘埋藏在記憶中的回憶,也戳中了她的痛腳。所以什麼淡定從容都是假的,掀掉了這層皮,九娘依舊是上輩子那個睚眥必報的蕭九娘。
這是你們逼我的!
本來九娘因上輩子的該報複的都報複了,隻想安穩度日,待再過幾年離開蕭家過自己的悠閒日子,所以對於很多東西,她的態度都是能避則避,可現實卻告訴她,有時候有些東西不是你想避便避得了的!
九娘眼中閃過一道厲芒,出乎了所有人所料的,上前一步,一把拽過了蕭六娘的發髻,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便啪啪給了對方兩巴掌。
其實九娘完全可以用自己縣主的身份壓人,讓小翠上前教訓這個口出不遜之言之人。可什麼有比自己動手更痛快呢?且這番也就隻能打個措手不及,耽誤下去隻會被人乾涉。
九娘可以忍,但她不想忍,也不能忍!
蕭六娘根本沒反應過來,便感覺到頭上和臉頰上一陣痛,蕭七娘則是所有心神都陷入回憶之中,想當年她也被蕭九這個賤人這麼痛打過。而蕭如則是站在一旁,仿若未睹這一切,直到六娘尖叫出聲,她才訝異的跟著斥責出聲。
“蕭九娘,你這是想做什麼,還不快放了六娘!”
蕭如伸出手去拽蕭九娘,小翠上前一步擋住了她。
其實九娘這會兒之所以會順利掌摑到蕭六娘,也是占了天時地利人和,蕭六娘三人散學回來,身邊並沒有跟丫鬟仆婦,若是平時仆婦環繞,九娘根本不會有這個機會出手。
蕭六娘歇斯底裡尖叫著,一邊嘴裡罵著,一邊用手去推打九娘。蕭七娘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麼了,蕭六娘當著自己麵被打,若是自己不做點什麼,朝霞郡主會撕了她。
她趕忙撲了上去,九娘一把拽著六娘的頭發,將她往後麵扯得踉蹌,側身對著蕭七娘就是一腳,將對方踹了個四腳朝天。
“人賤天不收,我來收你們,不是造我的謠造得很開心嗎?這會兒開心不開心?”九娘回身又給了六娘一巴掌,並拿腳對著跌倒在地的蕭七又狠踩了兩下。
小翠這會兒完全都呆住了,她還是第一次見九娘子打架模樣。
在她心目中,九娘子一直是淡定從容又不失貴女應有得體優雅的,這一番行舉在會武之人眼裡完全不成章法,卻不得不說其中眼力及動手的角度都極好,以九娘這麼小的個頭與纖細的身板,竟然能壓得兩個人毫無還手的餘地。
這一切僅發生在頃刻之間。
遠處已經有不少聽到動靜的下人直奔過來,九娘一把將蕭六娘踹倒地上,往後退了幾步,小翠見此也忙護到她身前去。
“蕭九娘你好大的膽子,我不會饒了你的……”
蕭六娘哭得眼淚鼻涕流,是疼的,也是覺得屈辱。她的臉又紅又腫,且猙獰無比,若不是疼得實在起不來,恨不得想上前撕了蕭九娘。
“你竟然毆打姐妹……”蕭七娘捂著心口泣訴。
能不能來點新鮮的!九娘腹誹。
她抿了抿鬢邊的頭發,期間冷吸了一口氣,蕭六娘指甲太長,剛才廝打之間竟將她手撓出了兩道血印子,不過對方比她更慘。
九娘瞥了那邊兩人一眼,心中憋了幾日的鬱氣,一瞬間便通暢了。
來到此處的下人們,見此情形都驚呆了,留了幾個人去攙扶蕭六娘蕭七娘,另外的人則趕忙去通知上麵人。
幾個小娘子打架,好麼,是個人都知曉這次事不會小。
不多時,便有管事仆婦領著一大群人匆匆而來,領頭的正是安榮院的胡大娘。
蕭六娘三人及蕭九娘一並被帶到了安榮院,小翠則是趁著人多悄悄的退了出去。
*
“……好啊,你們都長大了是吧?還有沒有貴女的儀範,長輩的教導都被吃進狗肚子裡了?你們還知不知道禮義廉恥……”
“簡直氣死我了……”
素來端莊雍容的安國公夫人,指著跪在下麵的幾人痛罵著。言辭犀利,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完全是被氣狠了的節奏。
老夫人發怒,旁人自然不敢插嘴,直到其罵累了半靠在牙床上一副氣喘籲籲的模樣,二房夫人鄭氏才上前幫其順了順氣,安慰道:“阿家,您可千萬不要氣壞自己的身子。”
除了鄭氏,崔氏也在,她麵含冷厲的望著蕭九娘幾人,“說說吧,什麼事讓你們在府裡不顧顏麵的大打出手!”
“說,給我說,我倒要看看是誰給你們的膽子!”安國公夫人痛心疾首道。
蕭六娘蕭七娘紛紛出言,將事情經過大體說了一遍,自然是漏過了蕭六娘拿言語斥罵九娘之事,而將所有責任都推到了九娘身上,說她是瘋狗,一點口角便對姐妹幾人大打出手。
這一會兒時間,安國公夫人已經平靜下來,她坐直身子,眼神複雜的望著九娘,冷道:“九娘,她們說的可是真?”
所以說人很多時候的境遇,都是因著身份及背後勢力而改變。上輩子九娘沒少碰到過這種情形,可從來沒有人會詢問她,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她,而是一個大帽子扣下來,各種訓斥懲罰接踵而來。安國公夫人此番能壓住憤怒,給九娘留有說話的餘地,實屬難得。
“有一大半是真的,還有一半則不是。”
九娘神情平靜中隱含忿然,將被三人漏下的事情講訴了一遍,同時也將自己這幾日在國子監中的遭遇述說了一番,包括那些流言中的惡意以及汙蔑等等。
所以說蕭六蕭七幾人大局觀太差,換任何一個稍微有些大局觀的人,都不會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手段去攻擊同族的姐妹,要知道大家同姓蕭,壞了一個人的名聲,其他人會好?!
尤其蕭家這些長輩們之所以會對家中女兒看重,不過是以後拿去聯姻增強家族勢力,蕭六娘幾人打擊九娘是沒差,可她們忘了‘大勢’。
安國公夫人會允許家中女兒聲名狼藉?尤其九娘自身所附帶的價值,平日裡連安國公夫人及崔氏鄭氏都要捧著她哄著她,卻被人給破壞了,這破壞之人能脫得了乾係?!
果不其然,聽完九娘的述說,安國公夫人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請祖母和兩位伯母做主,九娘遭遇這番無妄之災,簡直沒有顏麵再去見人。這番散學偶遇幾人,蕭六娘出言辱罵,九娘實在氣不過才會動了手。”
“你撒謊!我們可沒有去壞你的名聲,那流言跟我們沒關係!”蕭六娘出言反駁,臉上紅腫一片,看起來著實狼狽。
九娘瞥了她一眼,又望向安國公夫人,“請祖母明鑒!”
所以說人蠢沒藥治,蕭九娘在國子監本來好好的,蕭六娘等人一去便平添波瀾。且那種陰私的事情,不是自己府上的人所言,外人又怎麼會知曉。
且流言中說九娘是個假嫡女,蕭六娘才是真鳳凰,這種對比是一種羞辱,可不要忘了,它也是一種證據。
跟你沒有關係,會拿你來作對比?還不是想一麵打壓蕭九娘,一麵抬高自己。
所以不用查證,安國公夫人及崔氏鄭氏也知曉罪魁禍首是誰。
其實蕭六娘也有些冤枉,詆毀九娘的流言確實是她們放出去的,但關於這個假嫡女和真鳳凰之言卻不是她們所說。她們並不知曉這整件事背後還有暗手,推波助瀾之下,又給蕭六娘挖了一個大坑,就算哪日事發,和對方一點關係都沒有,自然會被歸咎於蕭六娘身上。
安國公夫人望著一臉蠢樣的蕭六娘,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個孫女雖是個嫡女,且還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所出,可安國公夫人卻素來不喜她。無他,皆因蕭六娘有個朝霞郡主那樣的娘。
安國公夫人本就不喜她,看著她身份所帶的附加值,再加上樣貌不差,平日裡待蕭六娘還算有幾分和顏悅色。可如今見她被教成了這副樣子,且其蠢無比,除了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還多了一層厭惡。
安國公夫人皺著眉,正想說什麼,門外傳來一陣喧嘩聲。
隻見朝霞郡主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身後還帶了不少婢女仆婦。一旁跟著進來的還有幾名模樣慌張的婢女,乃是安榮院的下人,看來朝霞郡主是硬闖進來的,竟然連通報都不願意等。
朝霞郡主進來後,首先便看到自己的心肝寶貝女兒跪在地上,且臉頰紅腫形容狼藉,頓時美目中露出一抹幾欲噬人的厲芒,直衝九娘而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