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麵前跪了一地的婢女仆婦,個個麵露驚恐之色,甚至還有人嚇得啜泣不已。
領頭的一個婢女哭得淚流不止,不住的磕著頭:“萬望郡主明察,真是有人奉了郡主的命送來一碗湯藥,讓六娘子服下了。服下後,六娘子便腹疼不止,下麵也見了紅,奴婢見勢不妙,這才去找了桂香。”
原來之前王家人在安榮院大鬨那會兒,有崇月閣的人送來一碗湯藥。因著之前朝霞郡主便因蕭六娘腹中胎兒之事,與女兒爭吵過幾次,旁人不知曉,但蕭六娘身邊的貼身婢女儘皆知曉。且王家人在安國公府門前大鬨,府中許多人都知道了,蕭六娘自然也接到報信,心中自是恐慌不安。
緊接著朝霞郡主被招去了安榮院,安榮院裡鬨成那副樣子,是想瞞也瞞不住的,所以蕭六娘也知曉王家人借著自己懷孕之事,上門逼著想讓自己嫁過去。就在蕭六娘焦急等待結果這當頭,崇月閣那邊送來一碗湯藥,說是此事瞞不下去了,若不想嫁給那個王祖耀,就趕緊喝藥將胎兒打下,是時朝霞郡主自會為女兒周全。
蕭六娘本身也是不願嫁給那個王祖耀的,因為當日她清醒之後,便見了王祖耀的樣貌。見他樣貌猥瑣,與她所想象未來夫君的形象完全不符,本身又是個沒出息的,又哪裡甘願讓自己嫁給那樣埋汰的人。
再加上這幾日,她本就被親娘勸得差不多要聽從了,之所以會猶豫不過是因為懼怕。此番騎虎難下,她也沒有多想,隻當阿娘是為了她好,絲毫沒有猶豫的便將那碗藥喝了下去,哪知那藥藥效猛烈,前頭剛喝下去,後麵便發作了。
可問題就出來了,朝霞郡主方才隻顧得應付那王正夫妻二人,哪裡有派人送什麼湯藥過來。
那麼這藥到底是誰送的呢?
朝霞郡主就算再蠢,也意識到其中的不對,一麵讓人去請了大夫,一麵將所有人叫來查問此事。安國公夫人此時也來到琳琅居,哪怕她對蕭六娘再怎麼不感冒,這畢竟是她的孫女,且發生了這樣匪夷所思之事,過來看看情況也是理所當然。
不光是她,崔氏也來了。
很快,負責去查探此事的人便回來了,那送藥之人並不難找到,且若不是崇月閣的人,琳琅居這邊也不可能會輕易相信對方。此人是朝霞郡主身邊一名婢女,雖不若李氏和桂香那樣受朝霞郡主寵信,但在崇月閣也是頗有幾分臉麵的。
隻是當人尋到她之時,此人已經在自己房中懸梁自儘了。
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副局麵,朝霞郡主的心頓時揪了起來。若說對方隻是無的放矢,又怎麼可能如此大費周章的犧牲一條人命。可若說沒有問題,恐怕誰都不會相信,難道對方隻是為了騙蕭六娘喝下一碗藥?恐怕那藥中大有問題。
大夫很快便請來了,朝霞郡主三人站在一旁看那大夫為蕭六娘把脈。
隨著大夫臉色的暗沉,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來。
“真是胡鬨,這是誰開的藥!如此狼虎之藥,哪能是給未婚女子服用的!”
這老大夫是慣常給安國公府內人看診的,醫術十分高明,與蕭家打交道也是多年了,若不然這種醜事也不會請了他來。
“糊塗啊,真是糊塗,她一個未婚的小娘子,若隻是單純想墮掉腹中胎兒,隻需老夫開上一些溫補的藥,喝個十日半月,便能解決問題。怎麼能使用如此狼虎之藥,這是毀了這孩子啊!”
朝霞郡主身子一軟,往一邊倒去,還是崔氏眼明手快攙了她一把。
“大夫,可有什麼說法,那藥真有問題?”崔氏問。
“藥性太過猛烈,傷了這小娘子的身子,還好請醫及時,若不然血崩也是可能會發生的,你們先且出去,留下婢女侍候,待老夫為其針灸止住血後再說。”
朝霞郡主幾人出去了,麵色凝重的等待裡麵的結果。
方才那大夫雖說的含蓄,但眾人俱是聽明白其中的意思。就如同大夫所講,這墮胎藥可不是隨便能亂吃的,在富貴人家自然不拘,隻要找來醫術高明的大夫,開一些溫和的藥,連續喝上十日半月,胎兒自會落下,且不會傷了身子。
隻有那些妓子或者是窮困的破落戶,才會為了解決麻煩不管不顧的找些庸醫或者赤腳郎中,拿些藥性猛烈的狼虎之藥私下服用。這種藥要價低廉,藥性猛烈,一兩副差不多就能解決問題,可如此藥效猛烈的藥,對女子身體的傷害也是極大的。運氣好一點,頂多就是人受些罪,若運氣不好,從此傷了根本不能再生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很快,那名老大夫便從內室中出來了。
“藥已經服下,如今老夫也隻能儘量控製不讓其大量出血,待殘血排完,再服用其他藥物小心溫養。隻是那藥效太過猛烈,傷了小娘子的根本,恐怕以後在生養方麵會比較困難。”
朝霞郡主麵色一白,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
發生了這樣匪夷所思的事,肯定不可能不了了之,這明擺著就是府中有人衝著朝霞母女二人而來,才會借機使了這樣的手段。
這種手段看似有些荒誕無稽,可它竟然成功了,借著王家人上門大鬨以及朝霞郡主一直勸著女兒墮胎之事,從中打了個模糊差,可以說將所有人都利用到且也計算到了,於是那碗藥便如此堂而皇之,借著朝霞郡主的名頭進了蕭六娘的嘴裡。
女兒被害成這個樣子,朝霞郡主自然不會放過那始作俑者,安國公夫人作為祖母的,也不可能不管不問。
於是便在府裡查了起來。
幾乎沒查個底朝天,可是一點線索都沒有,那個懸梁的婢女爹娘早就死了,因著她們家是蕭家的世仆,府中管事體恤她年幼無依,便讓她進府做事。從最小的粗使婢女做起,一直到進了崇月閣。且她平日裡極少與人來往,也是個話少的,問遍了她身邊所有熟識的人,都沒查出任何端倪。
不光下麵人被查,上麵人也沒逃過,醒過來後的朝霞郡主似乎癲狂了,全然不管不顧起來,老夫人也照顧她的心情,並未做任何阻攔。
其實此事也不是沒有懷疑的對象,首當其衝便是九娘。
當然這是朝霞郡主心中的想法,哪怕她心裡恨得咬牙切齒,她也不會當麵將這種猜疑說出來。因為九娘如今身份不一樣,指控也得有恰當的理由,難道她能說因為她和她娘派人伏殺蕭九娘,如今蕭九娘來報仇的嗎?
肯定不能,那件事好不容易才過去,沒人會傻的重新又提起。
事情發生之時,九娘並不在府中,接到稟報後,她便匆匆從國子監回來了。聽完來龍去脈,她並未阻攔前來查問之人的動作,讓對方將翠雲閣的婢女仆婦分批帶走問話。
當然九娘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做的,問話之時,她一直坐在旁邊,也免得有人動用私刑或者栽贓什麼的。
事實證明,沒有做就是沒有做,翠雲閣的嫌疑很快被排除了,即使朝霞郡主不願意相信這項事實,但有安國公夫人壓著,也並未再做出其他事來。
安國公府上下,因為此事鬨得人心惶惶。
一直到深夜,整件事才終於暫時消停下來,可是依舊沒查出到底是何人暗中下手。
*
安榮院
安國公夫人神色萎靡,胡大娘在其身後輕輕地給她揉著太陽穴。
“按理說這種事情,即使是為了家中和六娘的顏麵,也不適宜大張旗鼓的折騰,可你是六娘母親,你的心情我這個做阿家的能夠理解,所以我未多做阻擾。可如今你要查也查了,要問的也問了,接下來就消停消停吧,回去好好考慮明日王家人來如何應付。”
“阿家——”
“牽扯旁人的話,我不想再聽到。她如今身份不同,若是沒有鐵證的話,我勸你管住自己的嘴,若不然惹出什麼事來,即使是你娘出麵也難得保你安然。其實事情到底如何你心中應該清楚,又何必去遷怒其他人。連傻子都知道你和六娘出了什麼事,第一個會被懷疑的對象就是她,多得是可以下手的機會,她會選擇用這麼明晃晃的手段來害你們?!”
“多的我也不想說,總而言之,此事就此打住,六娘的事你明日給解決了,不要再鬨出什麼其他事來。如今不光家裡折騰不起,六娘也經不起,你就算不為家中著想,也得為自己的女兒考慮考慮。”
語重心長的一番話後,安國公夫人便揮手讓朝霞郡主退了。
與此同時,翠雲閣裡,溫暖的燭光一直未熄。
“娘子,你說這事到底是誰乾的?”蓮枝一邊整理著床鋪,一邊問道。
“你覺得呢?”
蓮枝沉吟道:“咱們自己清楚不是咱們做的,但崇月閣那邊在府裡樹敵太多,還真是有些不好猜。不過奴婢覺得那人似乎非常了解郡主和六娘子的模樣,且似乎盯著兩邊很久了,若不然也不會抓住這樣的機會。”
蓮枝所言並沒有錯,這種手腳看似簡單,實則最考驗人,不光得有敏銳的目光,還要會審時度勢,且心性果決。最可怕就是此人藏在暗裡一直窺探著朝霞郡主和蕭六娘的各種行舉,若不然她也不可能會抓住這麼好的時機。
一個這樣的人藏在暗裡窺探著自己,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栗啊。
“你的想法很好,照著這個方向去猜,差不多就能猜到了。”九娘淺笑,放下小酒兒,褪鞋上了榻。
蓮枝繼續陷入苦思,一直到九娘歇下後,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如同她所言,朝霞郡主平日裡為人太差,在府裡樹敵太多,真是個個看起來都非常像下手之人。
床榻上,九娘眼睛盯著床柱子上所掛的薄紗簾幔,唇角徐徐勾起一個弧度。
她還真沒有想到,她竟然選在這種時候出手了,不過也確實符合她的作風,不做則已,一擊必中。
有一個這樣的敵人潛在暗中,朝霞郡主你怕了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