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中隱隱有著一種歎息,九娘也不知楚王為何會提起此事。
還不待九娘出言,人又被拉了過去。
“這些日子,可有想念本王?”聲音近乎嚀喃,就在自己耳邊低語。
九娘的心怦怦跳著,她雙手撐著放在對方胸膛上,也不敢太過使力,隻是儘量不讓自己和對方貼得太緊。小臉側著,耳根與臉頰都微微泛紅。
“怎麼?本王問你話,你沒有聽見?”
耳垂被咬了咬,頑皮的舌尖在上麵打了一個轉,緊接著便吸入口中,細細舔舐了起來。
“表哥……”
九娘隱隱聽見自己聲音似乎帶著哭腔,又似乎像是在撒嬌的意味,還不待她分清,後頸上罩上一隻大掌,她趕忙嚇得趴在楚王懷中,慌忙道:“有想的,表哥你最近去哪兒了,九娘好久沒見到你了。”
大掌熟稔的磨蹭著掌下溫潤柔軟的肌膚,磨蹭著磨蹭著,便有一種向下滑動的衝動。隻是楚王也知曉自己方才有些孟浪了,似乎將她嚇得不輕,便將手移至她的臉頰側緩慢遊移。
“本王離開長安了一趟。”
呃……
九娘有些呆愣,她並未聽說有楚王離開長安的消息,難道他是偷偷出去的?要知道這種時候,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離開長安,可是要費很大的心力的,肯定是有什麼特彆重要的事,楚王才會私離長安。
大齊曆來有皇子成年就藩的慣例,但本朝卻因承元帝某些隱晦的心思,所以幾位成年皇子一直呆在長安城內。楚王兩輩子都被承元帝特許不之官,甚至幾乎沒有離開過長安城,畢竟他腿的問題是擺在明麵上的。據九娘所知,上輩子楚王唯有一次私下裡離開長安,便是因為……
九娘的身子不由自主一僵。
楚王感覺到這種變化,眼光閃了閃,麵上卻什麼也沒有顯露出來,貌似閒適的捏著九娘耳垂把玩著。
“本王已經查探到能治療本王腿疾的一些隱秘,此番出京便是為了此事。”
九娘的眼神有些發直,“那人找到了嗎?”
是了是了,上輩子楚王有一段時間離開長安,便是親自去抓毒女了……
九娘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所言是有漏洞的,楚王隻說查探到一些隱秘,並未說去找什麼人,可九娘卻是因為上輩子記憶的乾擾,下意識便認為楚王私離長安便是去抓毒女。
楚王看著垂在麵前的小腦袋,將她拉入懷中,大掌無意識的撫摸著她的脊背。
“找到了,本王所中的毒便是從此人手中流露出去的。此番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她找到,本王因著不能離開太久,便先行回來了,她隨後便到。”
“那恭喜表哥了,站起來的時日指日可待。”
*
九娘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遇見毒女後發生的一些事。
那一年她十七,卻是已投入楚王門下為他辦事。
說是為楚王辦事,其實也是為自己,兩人不過是互利互助罷了。可認真說來,若是沒有楚王,她早就被人大卸八塊拆吞入腹了,所以她對楚王是感激的,即使他很多時候手段狠辣,心思深沉莫測。
也是楚王私離長安了一陣子,跟著不久後他的手下便帶回了一人,那人就是毒女。一日,她去楚王府稟事,楚王剛好要外出,便順道也將她帶上了。直到去了之後,九娘才知曉是去見毒女的,隻有毒女才能解掉楚王身上的毒。
毒女是一個滿頭白發麵容慈愛的老嫗,當然這隻是表麵上的,實則此人腦袋似乎有些不正常,時而陰鷙,時而癲狂,時而又是正常。
他們到的時候,毒女一個人坐在一間昏暗的室內,神情狂亂。楚王提出讓她給自己解毒之事,可毒女卻是仿若未聞,就在楚王準備帶她離開之際,那毒女突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將這小丫頭給我留下,我便治好你的腿。”
楚王的臉色很難看,這還是九娘上輩子第一次看到楚王有如此難看的臉色。之後楚王便帶她走了,那毒女在身後怪異的笑了聲,咕噥了一句。
“舍不得?”
蕭九娘隻聽到這一句,那扇門便被人從身後闔上了。
此後幾日,楚王一直很沉默,而九娘內心揣揣。她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料想毒女那句話定然是大有蹊蹺,隻是楚王不言,她也不好開口詢問,還是忠心耿耿的常順告知了她一些話,她才明白內裡究竟。
原來毒女所言的那句‘將這小丫頭給我留下’,並不是讓她為奴為婢或者乾什麼,而是要她來試毒。也是那個時候九娘才知曉,這毒女不光毒術高明,會製奇毒,也會解奇毒。據聞,當年楚王身上所中的毒,便是從她手裡流出去的,這世間也隻有她會解。
且這毒女還有個不為人知,也不為常人所能接受的癖好,那就是她喜歡拿活人試毒。
得知這一事情,九娘沉默了許久。
她並不怪常順,常順忠於楚王,她是極為清楚的,如今楚王唯一能站起來的機會擺放在麵前,他會背著楚王來找自己,也是能夠理解。
就如同之前所說,九娘一直是個天性涼薄之人,因著過往的經曆,她從來不信這個世界上會有無緣無故的好,要得到什麼,總要付出應有的代價。與楚王相處之間,她也許狗腿子也許滿臉奉承之色,其實這一切不過是張麵具罷了,她的內心一直很清醒,一直很清醒的計算著所謂的付出與回報。
毋庸置疑,總體來說楚王待她還是挺不錯的,超出了她付出的太多太多。
且,九娘心中還有一些隱晦,她不想去試驗人性,試驗楚王在無計可施之時,會不會拿自己去交換。終歸究底她對楚王而言,不過是其所豢養的一隻惡犬,用來咬蕭家人,用來做一些無足輕重之事,可有可無。
楚王如今不言,不過是心中有所猶豫,當他下定決心的時候,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九娘不想去賭。
所以她考慮了幾日,便私下去找了毒女,答應了試毒之事。既然事情已經無路可退,索性做得光堂些,楚王大勢已成,一旦掃除最後的憂慮,未來可想而知。
說她挾恩圖報?
好吧,她確實有這種想法。
與毒女酌商一係列條件之後,九娘便開始了為期半年的試毒生涯。
那是她兩輩子都難以回首的往事,也許她確實在毒女身上落了不少‘實惠’,可那種經曆也是著實令人不堪忍受的,很多時候九娘都會忍不住想,她會不會就這麼死了?
幸好,她沒有死,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她以為此事便就此完了,實則低估了毒女的瘋狂,她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動了什麼手腳,竟然讓她喪失生養的能力……
所以對於九娘來說,毒女一直是一個夢魘般的存在,她那出神入化的毒術,殺人於無形,還有她那怪異且癲狂的性子,你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發作,發作後又會遭遇什麼……
……
“娘子,怎麼醒了?”
聽到屋中的動靜後,蓮芳便端著燭台進了來。
簾帳之後,九娘眸色翻滾,額上一片濕潤。小酒兒一躍上了床榻,撲到了九娘的胸前,使勁的搖著尾巴,吐著小粉舌。
蓮芳趕忙放下手裡的燭台,走了過去,將小酒兒撈起來抱在懷裡,嘴裡說道:“酒酒,你個小壞蛋,小心壓著娘子了。”
小酒兒在她懷裡用力掙紮,找了個空跳了下來,又去了九娘身邊,不過這次隻是爬在一旁撒歡。
九娘這才緩過勁兒來,原來她都是在做夢,那一切都是上輩子發生的。
“幾時了?”
“還不到三更天。”
九娘從榻上坐了起來,伸手將小酒兒抱進懷裡,蓮芳見九娘出了汗,便扭身出去端水拿帕子了。
擦了汗,又換了一身乾爽的衣裳,九娘便讓蓮芳下去了,隻留了一盞燈,自己抱著小酒兒徑自出著神。
她的心中隱隱有一絲焦慮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毒女馬上就要來長安了,這一次還會上演上輩子的事嗎?她要不要去見毒女?如果毒女又提出那種要求,她該怎麼做?
上輩子她不過是楚王身邊一條可有可無的惡犬,這一輩子卻是未來的楚王妃,楚王會拿她去做交換嗎?楚王的腿又該怎麼辦?
一個怪圈,兩輩子都轉不出來,九娘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種淒涼感。
突然,手邊傳來一陣潤濕,卻是小酒兒見九娘一直不理會自己,用力的舔著她的手。
九娘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腦袋,它便就勢翻了一個身,四個小爪子朝上,露出粉白的肚皮來。這是一種極為親昵的姿勢,也是代表著撒嬌,小酒兒是很聰明的,知道它這樣就會招來憐愛,若是有人給自己搔搔肚皮,那就更舒坦了。
望著小酒兒濕漉漉的一對黑眼睛,九娘噗呲的笑了一聲,伸出手來替它搔了搔肚皮。
夜,還很漫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