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的情形再度上演,等九娘反應過來,她已經去了毒女身邊,半蹲著她身前,仰頭看著她。上輩子因為無知,所以不怕,而此時當九娘靠近這張蒼老的臉皮之時,心卻是砰砰砰砰的跳著。
“九娘,過來。”
“九娘子——”
兩個同時響起的聲音隱含著急切,一個是常順,一個是楚王。
“好粉嫩的小女娃。”
蒼老而枯瘦的手撫上九娘細嫩的小臉,奇異的是手掌並不粗糙,反而十分柔嫩,隱隱帶著一種滑膩感,九娘脊背上的寒毛不由自主的豎了起來。
“九娘,過來!”楚王又道,聲音中隱隱含著一種不悅。
九娘趕忙站起來,回到楚王身邊。
楚王瞥了她一眼,直視毒女:“怎麼樣你才願意給本王解毒?”
“解毒?”毒女的眼中隱隱泛著一股異光,她嘿嘿的笑了起來,瞅瞅楚王,又去看九娘:“老婆子隻會下毒,可從不會解毒的啊。你想解毒,你想解毒,哈哈哈……”
她癲狂的笑了一會兒,聲音忽高忽低,突然低沉下來,“將這小丫頭給我留下,我便治好你的腿。”
她看著楚王,似乎笑得很開心的模樣,“將這小丫頭給我留下,我便治好你的腿,包你與尋常人一樣可以行走如常。怎麼樣,你願意嗎?”
九娘的心砰地一聲落了下來,有一種恐懼,而更多則是一種如釋重負。
終於來了,其實這樣也挺不錯,該來的總是會來……
楚王直直的看著毒女,眼神暴怒而又帶著一絲深意,毒女徑自嘿嘿笑著,看看楚王,又去看九娘,眼神興味中隱含陰鷙。
“看好她。”楚王陰著臉吩咐道。
之後,便讓常順推著他離開了。
“舍不得?”
門在身後被關上,隱下了毒女最後那一句咕噥。
……
看著外麵的陽光明媚,九娘突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她側首去看楚王的側臉,腦海裡回蕩著毒女最後那句‘舍不得?’……
上一輩子,她一直不明白毒女這句話的意思,此時卻是有一些明白了。
楚王他心思深沉,手段毒辣,最重要的是他夠果決,從不會婦人之仁,在他眼裡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不去利用,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不被他放棄,隻要有利益的驅使。他對那個位置執念超乎想象的深,為此他可以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可是他兩輩子都沒有將自己丟給那個毒女,也許上輩子若是沒有她的主動,最後他可能會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將她放棄,可他畢竟沒有開口不是嗎?而這輩子,如同上輩子一樣,在毒女提出這樣的要求後,他也沒有當即便放棄她。
罷了罷了,左不過她子嗣有礙,既然如此也不過是要渡過那半年……
打從知曉毒女即將來臨,九娘便陷入一種驚恐之間,此時才完全放下所有的心理負擔。
她直了直腰杆,平視前方,臉上的表情也轉為安然。這一切,楚王儘皆收於眼底,眼中波濤洶湧。
*
九娘回去後,便等著常順前來找她。
可是左等不至,右等也不至。
難道是出了什麼岔子?九娘想了想,覺得應該不會。
楚王說要去彆院裡散心,命人前來接了九娘,九娘帶著蓮芳小燦以及小酒兒,便坐著馬車隨楚王出了長安城。
彆院靠近洛陽城外,離長安並不是太遠,早上出發,到了傍晚的時候便到了。
此時正值初秋,正是楓葉紅了的時日,這座彆院緊鄰著紅霞山,紅霞山後山上種滿了楓樹,入目之間全是鋪天蓋地的紅色楓葉,景色極美。
到了彆院的第二日,楚王便帶著九娘一同去賞楓葉了。
紅霞山分前山後山,後山是偌大一片楓樹林,而前山則是建著一座寺廟。這座叫做‘恩慈寺’的寺廟,香火算不得多繁盛,到底也是有幾個誠心前來供奉的信徒,尤其此時正值楓葉盛開,免不了會有些遊人前來賞楓葉。
九娘一行人是避著遊人走的,走著走著便去了前山。到了恩慈寺前,因著九娘和楚王兩人都不是什麼信徒,也對燒香拜佛什麼的不感興趣,便隻在寺廟門前看了看,並未進去。
今日楚王並沒有坐輪椅,而是坐著滑竿讓人抬著在山上閒逛。九娘因著心裡惦記著那件事,總會忍不住去看楚王和常順的臉色,可是一點端倪都沒有看出來。
想起那件事,繼續逛下去的興致便淡了,九娘開口說道:“表哥,若不然咱們回去吧?”
楚王看了她一眼,“不想再逛會兒了?”
其實他對出來賞景什麼的,也不是很感興趣,隻是想著他與她每次見麵似乎總被框在高牆聳立的宅院裡,便想著帶她出來走走。
九娘搖了搖頭。
一行人打道回府,待回到彆院的時候也不過午時過半,用了午膳,小憩了一會兒。下午,楚王伏案處理一些文書,而九娘則是坐在一旁閒適的看著書。
如是又過了兩日,九娘終於有些忍不住了,挑了個空檔貌似隨意的問了楚王兩句關於毒女的事。
可是楚王卻一副不想深談的模樣,甚至對於毒女那日所言也並未放在心上,隻說此人精神有些問題,不要理會。
九娘又去探常順的話,可出乎意料的是,常順竟然也一副所知不多的模樣,壓根就沒有像上輩子那樣,想透露些什麼給九娘知曉的樣子。
一時間,九娘有些愕然。
難道這中間真的出了什麼差錯?可那日毒女所言還言猶在耳,難道都是她的錯覺不成?
因此,九娘看楚王的眼神更加複雜了。
這一日,九娘午間小憩,醒來卻發現自己在楚王懷中,他半側著身子,修長的手指揉著自己的眉心。
對於楚王隔三差五出現在自己床榻之上,九娘已經不覺得有什麼好驚訝的了。
她抬手撫了撫眉心,“表哥,你怎麼在這兒?”
楚王瞥了她一眼,“你有心事?”
九娘一愣,搖了搖頭,“沒有,我能有什麼心事?”
“沒有心事,為何眉頭緊鎖?”
九娘想起之前楚王為她揉眉心的動作,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顧左右而言他,“可能是做夢了吧,隻是醒來就不記得夢到什麼了。”
楚王沒有說話,將她拉入懷中,手掌順著她披散的長發。
九娘靠著他靜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道:“表哥,那老婦人答應幫你醫腿了嗎?”
“沒。”
“她那日說若是將我留下,便幫你治腿,若不然九娘便去吧。她一個老婆婆能要我做什麼呢,左不過就是平日裡照顧她,我也不是嬌生慣養的,侍候她一段時間也沒什麼的。”九娘垂著眼簾,艱難道。
她並沒有發現,頭頂上楚王望著她的眼神晦暗不明,眼中隱隱有異光閃現。
“不用,此事你不用管,本王自有章程。”
“可是你難道不治腿了嗎?難道你不想站起來,好不容易有個機會放在眼前,你若不能站起來,你以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不就是給她試毒嗎,我可……”
九娘有些忍不住了,這段時間以來,她隻要一想到毒女之事便心生煩躁。尤其是她明明已經各種心理準備都做好了,卻與她所想所差甚多,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口氣停在半空中,讓她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極為難受。
九娘宛若連珠炮似的連著說了很多話,卻在楚王怪異的眼神中戛然而止。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趕忙捂住嘴,不敢再去看楚王。
“你知道些什麼?”
楚王欺身過來。
“我什麼也不知道!”
她能告訴他,她其實活了兩輩子?恐怕她信,他也不會信,這種荒誕無稽的事情,誰會信啊,就算信了,也是將她拿去當妖孽燒了的下場。
九娘埋著頭,就是不去看楚王,她隱隱似乎聽到一聲歎息。
“不管你知道什麼,還是不知道什麼,你所想的事不會發生,本王也不會允許它發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