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帝哼了哼:“愛重?說白了就是被一個女人迷昏了頭,真是個沒出息的,彆告訴朕她這麼一鬨,老五就會依了她。”
阮榮海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陛下你到底是想楚王依了楚王妃,還是不依啊?這話阮榮海肯定不敢當著承元帝麵說的,隻能縮緊了脖子,恨不得將腦袋紮進褲襠裡。
大殿上很安靜,安靜到近乎空氣都凝滯住了。
這時,一個小內侍輕手輕腳走了進來,附在阮榮海耳邊說了些話。阮榮海聽完後,揮揮手,他便下去了。
“何事?”
阮榮海也不敢隱瞞,趕忙將方才東宮發生的事情報給了承元帝。
一聲怒擊龍案的巨響乍然響起,承元帝麵色陰沉:“王家人真是好大的膽子,手都伸到東宮去了。”
一時間,承元帝麵色陰晴不定,濃眉時而緊皺,時而鬆緩。
良久——
他突然道:“阮榮海你說將晟兒過繼給太子,這個想法如何?”
阮榮海一愣,趕忙垂下頭去,“聽方才那話,太子殿下大抵是不願的吧。”
“他哪是不願,而是不忍。”承元帝歎了一口氣,揉了揉眼角,“罷了罷了,此事終究茲事體大,還需商酌。”
*
楚王妃在宮中鬨騰了這麼一出,宮裡幾個大頭那裡都沒有動靜,這下所有人都約莫能看出些門道了。
說白了,此事大抵是幾位皇子暗裡交鋒下的餘波。一些明眼人俱都消停了下來,外麵的流言也開始慢慢消退,似乎一夕之間這過繼的事情便沒有人敢再提。
可惜發生的事終究發生了,不可能船過水無痕,如今要看的便是承元帝和太子的態度,畢竟這過繼一事茲事體大,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定下的。
趙王和成王沒料到自己等人布下了這麼大的局,竟然被一個婦人以近乎胡攪蠻纏的方式給攪合了,而主動湊上去做筏子的竟然是自己府上的側妃。
遷怒是必然的,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尤其之後承元帝的態度曖昧不清,這更是讓兩人恐慌不已,於是孟嫦曦和阮孟玲這兩人慘了。
阮孟玲隻是被殃及池魚倒還好,孟嫦曦直接被趙王開口禁足。
孟嫦曦在趙王府裡一直高高在上慣了,她身份高,是太子的表妹,又與趙王是打小的情分,所以連趙王妃都得暫避鋒芒。可惜這次禁足之事發生,將她一夕之間從天打落到地,趙王府上下這才明白原來側妃終究是側妃,變不了正的。
趙王妃自打入趙王府大門,就一直處事低調,經過小產之事,又在病榻上養了大半年,府中內務平日裡都是孟嫦曦所管。如今孟側妃被罰禁足,事情自然轉交到了趙王妃手裡。趙王妃接管內務後,雷厲風行,將上下徹底整頓了一番,趙王府的天一夕之間變了。
趙王府
一處布置華麗而又不失高雅的院落中,此時庭院蕭瑟,完全不見以往的熱鬨與風光。
“這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一見咱們側妃失了勢,人就全跑沒影了。”侍女甲忿忿說道。
“行了,你少說兩句,免得讓側妃聽了心裡難受。”
“這咱們側妃剛被禁足,她們就敢甩臉子給咱們看,這日後還得了?”
侍女乙歎了一口氣,“行了,說彆的也沒什麼用,先把這陣子熬過去再說。”
“熬?怎麼熬?”侍女甲晃了晃手中的紅漆海棠花六格食盒,“你瞧瞧這吃食吧,一天一個樣,這是給咱們側妃吃的?咱們能熬,側妃能熬嗎?”
侍女乙臉色一暗,知曉侍女甲說的是實話。自打側妃被禁足以來,先是府裡的下人們紛紛變臉,然後她們在外行走就不若以往便宜了,如今更好了,連日裡送來的吃食都越來越粗糙,還不知日後會發展成一副什麼樣子。
可這是殿下發的話,誰敢質疑。
“不行,這事咱們得和側妃好好說道說道,咱們側妃可是孟家人,是太子殿下的表妹,當今陛下是咱們側妃的皇姑父,容得她一個小小的劉家女爬在頭上作威作福?她也真敢做,真不怕咱們側妃出去後饒不了她!”
侍女甲一麵說著,一麵就掀了簾子往裡麵去了,侍女乙也沒有攔她,隻是又沉沉的歎了一口氣。
其實孟嫦曦早就聽到外麵的動靜了,虎落平陽被犬欺,說得大抵就是她了。
她真是小瞧了劉婉那個女人,平日裡裝得一副鵪鶉樣,在趙王麵前慫恿著她在前麵衝鋒陷陣,等她出了紕漏,她倒出來收拾爛攤子了。還裝得一副甚是為難的模樣,在一旁煽風點火讓趙王將她禁足才算罷休。
劉婉!蕭九娘!孟嫦曦此時恨不得拆了她們的骨,扒了她們的皮。
孟嫦曦麵無表情的坐在臨窗的貴妃榻上,聽自己侍女的訴說。
聽完後,她瞥了對方一眼,淡定道:“行了,此一時非彼一時,能忍就忍吧。放心,她們關不了我多久。這賬,咱們出去後再算。”
是啊,趙王能關她多久?隻要自己對他還有用,他就不可能對自己視如敝屣,劉婉你的算盤可真是打錯了。
*
夜已經很深了,東宮卻燈火通明。
浩然殿中,不時有內侍太醫打扮模樣的人進出著。
承元帝接到消息後,便匆忙趕了過來,衣冠不整,一看就是剛從龍床上起來就過來了。
“太子到底怎麼樣?怎麼會突然就昏倒了?”
福泰抹著眼淚:“殿下今兒一直就有些不舒服,白日裡太醫也來看過,讓殿下少思少慮靜心休養。晚膳的時候,殿下吃不下,便歇下了。到了半夜的時候,殿下要喝水,奴婢便倒了水給他,誰知也不過扭個身的功夫,殿下便暈倒了。”
床榻那處,太醫正在診脈,一旁還圍站了其他幾名太醫。這名太醫診過之後,又換了其他人上前診脈,之後幾人湊在一起商議了一番,才來到承元帝身前。
“胡太醫,怎麼樣了?”
話出口後,承元帝才意識到身邊人太多,讓阮榮海找了一處靜室,另辟一處說話。
“稟殿下,太子殿下身子並無大礙,之所以會暈倒也是因為身子太虛的緣故。另外——”
“另外什麼?”
胡太醫頓了頓,低垂著頭道:“老臣之前與陛下說過,那藥得停了,若不然這種情況會再度發生,太子殿下的身子經不起這麼折騰了……”
話說完後,胡太醫再不敢言,額頭上的汗珠一滴一滴滾落下來,滴在了平滑可照出人影的地麵上。
室中的氣氛近乎凝滯,落針可聞。
良久,承元帝方呼出一口氣來,沉聲道:“一切以太子身體為重。”
胡太醫摸了一把冷汗,“是。”
之後,承元帝去太子寢殿看了看太子的狀況。
看著虛弱蒼白枯瘦如柴躺在床榻上的太子,承元帝心疼難忍,一股暴戾的情緒在胸腔中蔓延。他環視了下殿中情形,沉聲道:“太子妃呢?太子都這樣了,彆告訴朕她一個做妻子的連看都不來看一下。”
福泰頓了頓:“因為事發突然,奴婢還沒來得及差人去請太子妃……”
“這種情況了,還用得著人去請?她是死了,還是瞎了!”承元帝炸雷似的聲音在殿中盤繞。
福泰冷汗直冒,囁嚅道:“太子妃未來,但阮側妃在……”
承元帝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投注在殿中一角處唯一打扮有異其他人的女子身上,她一身淡粉色宮裝,滿臉淒惶,淚水漣漣。衣著和頭發有些淩亂,看得出是匆忙而來的。
他冷哼了一聲:“既然太子妃沒來,就讓她不用來了,讓她呆在自己宮裡好好反省一下為□□的道理。”
“你們好好照顧太子,若是有事就差人來稟了朕。”
“是。”
出了浩然殿,承元帝並未坐龍輦回去,而是讓人在前麵擎著燈,徒步前行。
夜風徐徐,有些涼。
一路上承元帝都沒有說話,阮榮海跟在一側,宛如影子一般如影隨形。
隻要是承元帝身邊服侍久了的,都知道隻有在發生難以抉擇之事,承元帝才會如此。
可到底發生了什麼難以抉擇之事?
沒有人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