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有一行粉衫綠裙的宮人進來,由蓮芳領頭,服侍著九娘漱口淨麵,著妝梳頭。待九娘弄罷,穆謹亭也從內室中出來了,披散在肩後的發梢潤濕,隻是隨意穿了一身青袍,一看就是自己在裡頭剛洗漱過了。
九娘拿過蓮芳手裡的一根簪子,隨意在頭上插好,便上前去服侍穆謹亭穿衣。穿好後,又拉著他來到妝台前的坐下,幫他梳發。緞子似的墨色長發讓九娘挽起,束於頭頂,戴上白玉發冠,又在其上插上同色同質的發簪,最後九娘伸出觸了觸,才算罷。
兩人相攜去了偏殿。
此時木木已經用罷早膳,往紫宸殿去了,嘟嘟也被奶娘抱走了。兩人用過早膳,穆謹亭去明德殿處理政務,九娘則是準備去看看小兒子。她心裡還掛著小兒子方才在外麵哭的事。
去了嘟嘟所住的宮室,這會兒嘟嘟已經被奶娘哄住了,剛吃過奶,已經睡著了。
嘟嘟這娃兒並不好帶,打娘胎裡就折騰九娘,生下來後也沒有木木當初那麼聽話。不過才一個多月大點,就已經現了混世小魔王的潛質。每天早上起來就要嚎一遍,這也是為何早上穆謹亭不讓九娘搭理外麵的原因。
此時他吃飽後,靜靜的睡在小床上,小臉粉粉嫩嫩,胖嘟嘟的,呈粉色的花瓣嘴半嘟著,看起來可愛至極。嘟嘟的小名是木木起的,因為他說弟弟不光胖嘟嘟的,還總是嘟著一張小嘴兒,就叫嘟嘟吧。
與木木不同,嘟嘟一生下來就能看出長得像九娘,眉眼間還有臉型都像,很秀氣,而木木則是肖似穆謹亭一些。
九娘看了看兒子,又叮囑了奶娘們一番,便離開了。她既然出了月子,該拾起的事也該拾起了。
蕭皇後和劉貴妃被貶為庶人,沒入掖庭宮,宮務自然就沒人打理了。按理說是應該由作為太子妃的九娘掌管,可她當初搬入東宮那會兒有孕在身,承元帝便將宮務交給佳慧公主的生母淑妃以及梁王的生母錢妃。
現在九娘誕下嫡次子,月子坐完了,該辦的事也辦完了,自然要將宮務接掌過來。
其實所謂的宮務並不複雜,整個宮廷的內部事務由內侍省和殿中省轄下的六局共同管理,而後宮女眷所掌的宮務不過隻有由一眾女官所統領的六局二十四司,隻管內廷事務,而其他則是直接由皇帝所掌。
如今承元帝雖臥病在榻,但並未對內侍省以及殿中省放權,由阮榮海兼管打理著。從明麵上來看,九娘能接掌宮務也算是將整個宮廷勢力瓜分了三分之一。
九娘剛出月子那會兒,承元帝便說將宮務交給了九娘,隻是這段時間她一直忙著嘟嘟的滿月宴以及東宮內部的一些其他瑣碎事,而淑妃和錢妃那邊也一直沒將賬冊和金印交過來,她也就沒急著要去插手。
可那邊一直沒見動靜,就不得不讓九娘考量了。
那兩人到底在想什麼?就這麼喜歡攬著權不放?
其實也是可以能夠想象的,蕭皇後和劉貴妃垮台,承元帝的後宮裡如今以淑妃的品級最高,而錢妃雖然比淑妃低了一等,但她名下有個皇六子梁王,也算是和淑妃旗鼓相當。
權利誰不喜歡啊,尤其在這宮裡,掌了宮權不光明麵上高人一等,且吃穿用住都極為方便,更不用說還能借著宮權在各處安插人了。若不然當年蕭皇後和劉貴妃也不會因為宮權,鬥得跟烏眼雞似的。
隻是這兩人未免有些不聰明,早晚都是要交出來的,且太子如今如日中天,難道她們還想動什麼心思不成?
九娘細細的考慮了一番,便命蓮枝帶人去大明宮找淑妃錢妃取賬冊和金印。
她自然不會親自出麵,以太子妃的身份,在整個後宮中是除過皇後品級最高的人,她若是親自出麵,不光打了太子的臉,還落了下成。
蓮枝去了很久,快晌午的時候才回來。回來後臉色並不好,將在大明宮那邊的遭遇對九娘述說了一番。
原來蓮枝去了錢妃和淑妃宮裡,也並沒有人明晃晃的為難她,不過是找了借口,讓她在外麵等了一會兒。好不容易見到淑妃,淑妃隻裝鵪鶉樣,說她雖品級比錢妃高了那麼一等,但錢妃名下畢竟有個梁王在,所以她雖管著宮務,卻以錢妃馬首是瞻。
蓮枝隻得又去找錢妃,哪知去了錢妃宮中才知道,原來錢妃病了。
這明顯就是仗著長輩的身份不想將宮務交出來,蓮枝無奈之下,隻能回來了。
“娘娘,你說她們到底是怎麼想的,這東西她們拿得住嗎?早晚都是要交出來的,後宮無皇後,又是陛下親自下的口諭,她們也敢玩這種憋足的手段。”蓮枝有些忿忿地道。
九娘輕笑一聲,渾不在意的模樣:“若是大家都能懂得這其中的道理,世間也不會這麼多爭執了。權利這種東西讓人食之入髓,若是不碰觸還好,一旦碰過了,很少有人能抵抗其中的美妙滋味。而她們想的很簡單,她們畢竟是長輩,是殿下和我名義上的庶母妃,我這個剛當上太子妃沒多久的晚輩,怎麼好明晃晃的去和長輩為難呢?畢竟得注意自己的名聲不是。”
“那可怎麼辦?”
九娘淡淡一笑:“不急。”
*
與九娘的猜想一樣,淑妃和錢妃確實打著這個主意。
錢妃那邊且不提,淑妃是因為之前和九娘有嫌隙,再加上掌管宮權的這陣子,嘗到了權利帶來的好處,所以才在後麵慫恿著錢妃和九娘作對。
蓮枝帶著人走後,錢妃惶惶不安,趕忙命人去請了淑妃來。
寢殿中,錢妃頭上纏著一條帕子,坐在床榻上,滿臉的焦慮。她既然想裝病,自然是全套裝束,這會兒還沒來及的拆下。
“你說就這麼頂回去,能行嗎?”
淑妃坐在榻前,安撫道:“有什麼不行的,你沒看那宮人老老實實的回去了。太子妃是聰明人,聰明人在乎自己的名聲,自然不會落人口柄。你放心,最近這段時間,太子妃是不會再命人來了。”
“可、可……”錢妃緊捏著手裡的帕子,忐忑道:“我還是有些擔心。”
淑妃真想翻她一個白眼,就沒見過這麼沒出息的人!她若是能生個皇子下來,絕不會混成錢妃這樣。說起來也是一妃位,自己懦弱無能,將個好好的孩子也教得跟隻貓似的。
如今趙王成王被貶為庶人,流放幽州,齊王暫時被幽禁在自己府裡,可以想象以後大抵也是不成了。梁王作為除過惠王、太子之下唯一的皇子,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再說白點兒,惠王是不中了,太子如今雖是太子,但承元帝還沒死呢,雖表麵上一直臥病在紫宸殿不管朝務,可淑妃掌管著宮務,多多少少有消息傳入耳裡。承元帝的龍體並沒有什麼大礙,養養也就好了,所以那太子的太子之位坐不坐的穩,還要另說。
不是有一句話嗎,太子隻要一天不登上那個位置,他就一天有被廢的可能。沒見著承元帝那麼疼愛前太子,還不是說廢了就廢了。父弱子強,可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在皇家,沒看到成王趙王的下場。
所以說這與智商無關,而是與眼界有很大關係,淑妃蹲踞後宮隻能管中窺豹,覺得承元帝立楚王為太子,是不得已之下的行為,等他龍體康愈後,這太子之位坐不坐得穩,還另在說。
她根本就沒想到,穆謹亭之所以能坐上這個位置,是實至名歸,而承元帝也早已不複當年的那般全權在握了。承元帝之所以一直沒退位,不過是穆謹亭願意與他保持父子和睦罷了,若是不在乎名聲,讓他禪位讓賢也在話下。
這些道理淑妃和錢妃掰扯過,錢妃也聽在了心裡,雖是難掩膽怯,但兒子對她來說是極為重要,自然不免動了點小心思,若不然也不會和淑妃商量著霸著宮權不想丟了。
宮權在握的好處,誰都明白。若不然當初蕭皇後和劉貴妃能裡應外合,幫著趙王成王謀反嗎?
想到這裡,錢妃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她可從沒想過要幫兒子謀反,她隻不過覺得娘倆在宮裡默默無聞了這麼久,也該是時候找個機會冒頭了。得寵的皇子和不得寵皇子的待遇是天壤之彆,她還想留著兒子不之官留在長安呢。
淑妃又安撫了錢妃一會兒,和她商量了一下以後應對的計策,便離開了。
錢妃坐在榻上,想了許久,才叫來貼身的宮人,吩咐她去請梁王來。
梁王來後,錢妃讓他去紫宸殿給承元帝請安,梁王雖有些猶豫,到底還是答應了下來。
淑妃在自己宮裡,聽完下麵人稟報說梁王去紫宸殿了,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她這些行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早先她因蕭皇後和蕭九娘生了嫌隙,且蕭九娘害得佳慧公主那麼慘,她自是深恨蕭九娘。
佳慧公主傷好後,臉上還是留了疤,雖在蕭皇後的主持下嫁了人,但世間男子哪有不愛美色的,佳慧公主的駙馬表麵上裝作無事,實則心裡十分厭惡佳慧公主。佳慧公主出嫁近兩載,與駙馬同房的次數屈指可數,而前陣子那駙馬又鬨出了偷養外室的事。
佳慧公主回宮哭訴,淑妃即恨駙馬女婿,又恨蕭九娘害了女兒。這番蕭九娘想拿回宮權,她自然不會那麼容易讓對方得逞。且她十分明白,手裡能掌著宮權,她就是後宮裡數一數二的人物,自己日子過得舒坦,駙馬女婿也不敢輕慢自己的女兒。
沒看到之前她不過隻是將駙馬的親娘叫進宮裡敲打了兩下,駙馬就老老實實將那懷了孕的外室給逐走了,連孩子都沒敢留。
至於錢妃,那不過是個筏子罷了。
錢妃母子能出頭,她與之交好,自然能得利。畢竟當初她可是將太子和蕭九娘得罪得不輕,淑妃心裡說不怕,那是假的,自然要做兩手準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