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封禪(1 / 2)

鐘意 初雲之初 7478 字 8個月前

今日午間,皇帝便已廣宴群臣,到了晚宴,人便少的多,隻三省長官與幾個近臣而已。

鐘意跟王珪到的不算早,但也不算晚,許是因官位緣故,連席位都是挨著的。

準確來說,大唐是沒有宰相這個稱謂的,時人所稱的宰輔,其實是指中書、門下、尚書三省的長官。

中書省設兩位中書令主事,即英國公李績與邢國公房玄齡,門下省設兩位侍中主事,即王珪與魏徵。

至於尚書省,因為皇帝曾經擔任過尚書令的緣故,此後再不設尚書令一職,而是以左仆射杜如晦與右仆射何玄共同主政。

三省共有六位長官,皆可被稱為宰相,或者以群相製來稱呼,要更加合適些。

孔穎達官居國子監祭酒,此外還另有太子右庶子的身份,每日侍講東宮,他身側則是禦史大夫溫彥博,官兼太子左庶子,也是太子心腹,鐘意入殿時,他們正在說話,她瞥了一眼,再看各自說話的幾位宰相,不免為太子歎口氣。

皇帝加秦王天策上將銜,這是多麼天崩地裂的消息,然而事前,太子一係居然一無所知,毫無準備,簡直匪夷所思。

要知道,聖旨明發之前,必須經中書、門下二省審議才行,總共四位宰相,竟連一個給東宮透氣的都沒有,太子在朝局勢如何,可見一斑。

溫彥博麵有不滿,低語道:“秦王加恩太盛,未免不妥,至於逼迫東宮,更是無尊卑長幼之行……”

孔穎達深以為然,正待附和幾句,便聽內侍們問安聲傳來,趕忙噤聲,鐘意順勢看過去,便見意氣風發的秦王政大步入內。

晌午儀禮已畢,他褪去戎裝,改換冠帶,衣九章華服、係金鉤玉帶,喻玉雙佩,朱色綬帶,如利劍出鞘般鋒芒畢露,英氣斐然,令人不敢直視。

相較之下,溫潤如玉的太子,不免仁弱了些。

鐘意聽見王珪歎了口氣,輕不可聞,她微有所覺,帝後二人卻在這時到了。

這是鐘意重生之後,第一次見何皇後。

何皇後年紀已經不輕了,然而當她衣裙錦繡、發髻高挽時,舉手投足間的高雅與雍容,都是年輕女郎無法比擬的莊嚴華貴。

那是一種與青春爛漫截然不同的、歲月鑄就的風華絕代。

鐘意隨同眾人一道起身,向帝後問安,落座不久,便見何皇後將目光投向自己,她溫和笑道:“早就想一睹居士風采,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鐘意稱謝道:“娘娘鳳儀萬千,才是牡丹國色。”

何皇後溫婉一笑,沒再開口,宰相們都在,女人之間的寒暄一句便可,說得多了,反而喧賓奪主。

今日的宴飲,李政是毫無疑問的主角,皇帝興致頗高,思及前事,舉杯道:“昔日國家草創,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稱臣於突厥,朕未嘗不痛心疾首,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暫動偏師,無往不捷,單於款塞,恥其雪乎,當與諸君共浮一大白!”言罷,儘飲此杯。

在座臣工皆是太上皇時期的舊臣,感同身受,麵露激慨之色,便是鐘意,也有所動容,齊呼萬歲,舉杯共飲。

氣氛一時熱切,畢國公阿史那-社爾看向秦王李政,揚聲讚道:“秦王驅兵破虜,少年英傑,臨機果斷,不拘小節,真英主也!”

“英主”二字落地,溫彥博與孔穎達眼皮子便跳了一下,然而不等他們開口,英國公李績便笑著接道:“不如此,何以定禍亂?”

畢國公阿史那-社爾出身突厥王族,後來降唐,頗得皇帝信重,甚至將衡陽長公主嫁與他,他的話,很大程度便代表了天子意誌。

而英國公李績,便更了不得了。

李績原名徐世績,跟隨李唐起兵,屢立戰功,太上皇以“感德推功,實純臣也”,賜他李姓,附宗正屬籍,改名為李世績。

後來皇帝登基,為避諱天子名姓,方才更名李績。

溫彥博聽那二人說完,麵露異色,不悅道:“長幼有序,尊卑分明,大唐天下,除陛下與太子二人,孰人可稱英主?二位冒失了。”

“酒後之語,何必當真?”左仆射杜如晦笑道:“大臨勿要介懷。”

溫彥博憤憤飲一口酒,勉強忍下。

鐘意並不涉足朝政,朝臣們的嘴上機鋒,自然不會插嘴。

尚宮局準備細致,與她的皆是果酒,味道偏甜,倒不醉人,她給自己斟了一杯,便覺有道目光投到麵上,側目去看,原是李政。

他靜靜看著她,手指摩挲著酒杯,好像方才那場不大不小的爭論跟他無關似的,見她看過來,微微一笑。

鐘意淡淡收回了視線。

孔穎達起身,恭賀道:“突厥已定,年穀屢登,陛下豐功偉績,遠超前聖,臣請泰山封禪,定天下人心。”

他是孔門傳人,倘若封禪,儀禮諸事免不得落到他身上,孔家地位也能水漲船高。

再則,皇帝封禪,必以太子為亞獻,這未嘗不是向天下宣告東宮正統禮法地位的一條佳徑。

封禪,自夏商便有,始皇帝與漢武帝皆曾登封報天,降禪除地,孔穎達覺得,皇帝應該不會拒絕才是。

皇後也輕聲勸道:“臣妾覺得,祭酒言之有理……”

“天下初定,民生未穩,此時登封岱宗,豈非奢侈自矜,令世人笑?”

皇帝卻不看她,目光環視大殿,道:“朕以為,但使天下太平,家給人足,雖無封禪之禮,亦可德比堯、舜。”

皇後目光中的神采淡了,孔穎達神色也有些黯然,太子渾然不覺,望向父親的目光尊崇而景仰,若非儀禮所限,恨不能擊案稱善。

“漢文帝不曾封禪,躬行儉約,刑措不用,世人皆以其為有德之君。”皇帝道:“《禮》雲,至敬不壇。掃地而祭,足表至誠,何必遠登高山,封數尺之土?封禪傷民,朕弗為也。”

場中一時安寂,王珪起身,敬聲拜道:“陛下發德音,明封禪本末,非愚臣之所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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