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好茶(1 / 2)

鐘意 初雲之初 9063 字 8個月前

鐘意見他前來, 又驚又怔,半晌才道:“你不在宮中守歲,到青檀觀來做什麼?”

鵝毛大雪伴著觀外燈光飄浮而下, 紛紛揚揚, 有一片落在她眼睫上,輕輕眨一下眼,那片雪花便悄然化開,在她平淡的眼波中消弭無蹤。

“每年都在宮中守歲,好沒意思,”李政站到她麵前去,挺拔身軀遮住了漫天飛舞的雪花, 道:“想了想,還不如來觀裡拜菩薩呢。”

鐘意出家, 雖打著菩薩入夢的名頭,但還是入道門做了女冠, 時下道門的階位也略比佛門高些,誰叫李家說他們的先祖是李耳呢。

她笑了一下,淡淡道:“這是道觀, 哪裡來的菩薩?”

“怎麼沒有?”李政略微前傾幾分,低聲道:“你便是我的菩薩。”

鐘意眉頭一跳,道:“秦王殿下,我看你又要討打。”

“玩笑話也說不得麼?”李政笑吟吟道:“罷了罷了, 不同居士饒舌, 我先去拜見姑姑。”

鐘意掃他一眼, 他也不怵,含笑回望,最終,鐘意讓開道路,叫他們一行人進去了。

……

臨近子時,新舊交接,長安城中的千家萬戶,似乎都歡騰起來了。

越國公府內雖也熱鬨,較之往年,卻差了幾分氣氛,鐘老夫人環視四周兒孫,傷懷道:“可惜阿意不在這兒……”

府裡隻有鐘意一位女郎,驟然少了,誰都覺得不自在,這種事情,彆人不好開口勸,崔氏忍著心酸,勉強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阿意也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倘若知道祖母為她憂心記掛,也會心中不安的。”

鐘老夫人身為祖母,為孫女難過,崔氏這個生母隻會更難過,她素來體貼小輩,心中有些後悔:“怨我,怎麼提起這個來了,倒叫你們一起傷心,罷了罷了,擺飯吧。”

崔氏應聲,又吩咐長媳劉氏:“安國公府那邊,往年裡送什麼,今年還是照舊,彆因為這樁婚事影響了。”

劉氏恭敬頷首,一擺手,仆婦們依次入內,奉了菜肴上桌,而此時,安國公府內也正說起此事。

“幼亭年紀不算大,與阿意的婚約取消,倒也不必急著再選,”侍從們在案上擺了菜肴,李氏不急著動筷,而是同丈夫道:“不然,傳出去也不好聽。”

安國公頷首道:“是這個道理。”

李氏又問沈複:“你覺得呢?”

沈複心中浮現出一道麗影,眼瞼低垂,道:“都依母親便是。”

這個兒子一向都是令人滿意的,安國公讚許的點頭,又問長子沈安:“過了年,你就要外放出京,行李都收拾好了嗎?地方上如何施政,同僚之間如何相處,心中可有考量?”

沈複自幼便養在李氏膝下,受母親教誨良多,頗有世家雅量風範,才氣斐然,年及弱冠,便由皇帝欽點,升任正五品黃門侍郎,正是該春風得意的時候,相較之下,年長他幾歲的世子沈安便差了些,前不久才因父親恩蔭,做了華陽縣令。

那是京兆府治下二十二縣之一,雖不及萬年、長安這等赤縣,卻也是畿縣之一,堪稱天子腳下,已經是極好的去處。

美中不足的是,華陽縣令乃正六品官位,又不在京師,比起居於中樞,官居五品的弟弟來,未免有些拿不出手。

沈安低下頭,猶疑半晌,道:“阿爹,我一定要去嗎?”

安國公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放下筷子,眉頭大皺:“你說什麼?!”

沈安性情寬柔,見父親作色,立即噤聲:“沒什麼。”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去,卻沒去成嗎?華陽距長安不過一日之遙,但凡做出點什麼,便能被陛下看見,”安國公見他如此,心生怒意:“我厚顏求了多少人,才把你送過去的!”

“食不言,寢不語,”李氏勸道:“有話也留到飯後再講,今日可是年夜呢。”

沈安自幼養在沈老夫人身下,見他被兒子訓斥,她比李氏還要心疼:“我倒覺得不去也罷,人在任上,雖然離家不遠,等閒卻也不得還家,哪裡比得上長安自在?”

沈安也眼巴巴的看著父親。

扶不起的阿鬥!

安國公好容易落下的火氣重又升起,重重拍案,道:“吏部文書已下,絕不可改,你若想知道抗命下場如何,但可一試!”

他既動怒,底下庶子庶女都停了筷子,不敢做聲,沈安麵色更是難堪,李氏輕輕扯他衣袖,又勸道:“吃飯吧,母親上了年紀,熬不得夜,早些用了飯,還得回去歇息呢。”

安國公心中怒氣未消,顧忌著今日年關,勉強寬慰老母幾句,全了情麵。

因這場變故,安國公府的年夜家宴不歡而散,連歲都沒守,便各自回房了。

沈安同妻子林氏一道回自己院落,情緒黯然,忽然問她:“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如幼亭?”

“怎麼會?”林氏溫順道:“我從沒有這樣想。”

“可彆人都說我不如他,還有人說,我該慶幸自己早生幾年,勳爵又叫嫡長承襲,否則,我連世子的邊兒都摸不到,”沈安落寞一笑,道:“說句大不敬的話,我其實……挺能體諒太子殿下的。”

沈安與沈複是同胞兄弟,論及相貌,其實不分高下,然而一個長於出身世家大族的母親膝下,另一個養在大字不識幾個的祖母院中,性情才乾便是天壤之彆。

作為兄長,沈安為有這樣出眾的弟弟而驕傲,但這並不妨礙他羨慕弟弟,甚至是妒忌他。

就像林氏慶幸鐘意沒有嫁入安國公府,叫她頭上多一個蜚聲長安的弟媳一樣,沈安也有些慶幸弟弟沒有娶一個高門貴女,將自己出身小戶的妻子襯的更加一文不值。

太陽那樣明亮,光芒燦爛,令人不敢逼視,可近在它身邊,被襯的黯淡無光的星辰,其實也很難過吧。

……

青檀觀。

李政往前廳去見益陽長公主,向她問安之後,便順理成章的留了下來。

益陽長公主還記得他在清思殿宮宴那日說的酸話,眉梢微動,見鐘意未歸,方才壓著聲音問:“你當真動心了?”

李政道:“姑姑覺得呢?”

“懷安居士在此出家有些時日,”益陽長公主靜默片刻,道:“我聽她言談,絕無還俗再嫁的意思。”

“再則,即便是還俗,也有沈幼亭呢,”她不願李政將鐘意的生活攪擾的一團糟:“幾時能輪上你。”

“姑姑,你姓李,可不姓沈,”李政聽得無奈,笑道:“怎麼淨往我頭上潑涼水。”

“因為我是女人,天生便心疼女人,”益陽長公主道:“彆的地方我管不著,你要敢在這兒胡鬨,趁早滾遠些。”

“這觀裡的女人,我一個都惹不起,”李政無可奈何道:“哪裡敢亂來。”

“你知道便好,”益陽長公主輕輕說他一句,身體略微前傾,正待說幾句彆的,卻聽外間有人笑道:“居士回來了?”

她略微一頓,順勢停住了口。

鐘意進了內室,見李政便在益陽長公主對麵落座,倒不奇怪,自去暖爐邊暖手,卻不搭理他。

李政見她如此,也不上前討嫌,靜坐著不說話,目光卻落在她身上。

今日是年關,大好的日子,鐘意也不想與他再生什麼齟齬,益陽長公主是他嫡親姑姑,真鬨得僵了,彼此臉上都不好看。

益陽長公主去歲在梅枝上收的雪水還有一翁,今夜索性全都煮了,鐘意叫人取了三隻蓮花杯來,親自沏了茶,分彆送到那二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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