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氏女麵色慘白, 暗自後悔方才的冒失。
鐘意了了一樁心事,心緒轉好, 另有人送了身契過來, 玉夏過去收了。
五娘則挽住她手,道:“好好的興致,倒被這女婢掃了,好不晦氣, 改日我再單獨設宴, 向居士請罪。”
鐘意含笑道:“一言為定。”
宴飲已經結束, 眾女郎起身告辭, 五娘送她們出門, 依依不舍的道了再會。
鐘意席間喝了幾杯酒,麵染紅霞, 略微有些醺然, 玉夏在她身側,輕輕為她推揉額頭, 玉秋則道:“那女婢好不識相, 跟著居士不好麼?留在鄭家, 指不定哪天就被送人了呢。”
良賤不婚,士庶分明, 嫡庶尊卑,大唐的雍容之下, 也有這樣森嚴的等級, 莫說是區區家伎, 高門宴飲,時常會叫侍妾作歌獻舞,倘若賓主儘歡,隨意送出去也不少見,時人以為風流雅致,也不抨擊。
在玉秋看來,那女婢未免有些不識好歹。
鐘意笑而不語。
燕氏女是決計不能留的,既拿了身契,找個由頭了結她便是,不過在鐘意看來,她不是這樣願意認命的人。
回到青檀觀,已經是申時初,日頭隱隱有了下落征兆,鐘意有些困頓,吩咐人看著燕氏女,簡單梳洗過後,自去歇息了。
第二日晨起,她剛洗漱完,便見玉夏上前,期期艾艾道:“居士,那女婢求著見您一麵。”
鐘意看她神情,心中一動:“她跟你說話了?”
“她昨晚哭了一夜,也怪可憐的,奴婢便去問了句,”玉夏有些不忍:“她說自己已經有了心儀之人,再過些時日,便會到鄭家去,向鄭郎君討她,所以才不願走……”
好一段癡纏情愛。
未出閣的女郎,最容易被這種故事打動了,隻看玉夏神情,便可猜度一二。
鐘意聽罷,有些玩味的笑了:“能登門討要鄭家女婢,想也不凡,是哪家的郎君?”
玉夏道:“是燕家的郎君。”
見鐘意麵露不解,又解釋道:“便是宮中燕賢妃的母家,那位郎君是賢妃娘娘的胞弟。”
“哦,”鐘意莞爾:“原是他們家。”
燕賢妃的祖父燕榮聲威顯赫,曾經做過前朝縣公,隻是行事酷烈,屢次欺壓淩虐於人,極其不得人心,最終被前朝皇帝賜死。
因這緣故,燕德妃的父親沒有出仕,如今的燕家,也是靠燕德妃與越王李貞撐著。
燕德妃聰婉美貌,極得聖心,前不久又升了德妃,後宮之中僅次於皇後與韋貴妃,連帶著燕家的門楣都光耀起來,子弟深以為榮。
鐘意前世也曾聽過燕家這位郎君的事,仿佛是個荒唐種子,仗著姐姐得寵,在長安做了小紈絝,五姓七望、關隴門閥這樣的龐然大物,他是不敢招惹的,然而對於小門小戶,欺男霸女的事情卻沒少做。
“她倒有眼光,”鐘意嗤笑:“挑了這麼一個人。”
“我看她極癡心,大有非那位郎君不可的樣子,”玉夏道:“倘若昨日要了她的人不是居士,而是男客,隻怕已經抵柱而死了。”
鐘意似笑非笑的說了句“好貞烈”。
背後是不能提人的,她們才說起燕家那位郎君沒多久,觀外便有人來通傳,言說燕家郎君燕琅登門,想求見懷安居士。
鐘意將手中茶盞擱下,道:“來的可真快。”
益陽長公主是不見客的,燕琅這種牌麵上的人物,也沒資格叫她接見,燕琅沒能進觀,便被攔在了山門外。
鐘意怕他汙了道觀,也不叫人請進來,親自出了山門見他。
燕氏女頗有幾分顏色,燕琅往鄭家做客時瞧見,便有些動心,燕氏女看不上他,不肯委身,卻願意多一架橋梁,似是而非的敷衍了幾日,這不,今日便用上了。
沒有弄到手的女人,燕琅心裡總是有些掛念的,昨日聽人回稟,說鄭家將那女婢贈與懷安居士,趕忙登門來討。
仗著燕德妃近來的春風,他也算得意,然而初入山門便被攔下,心中早生幾分不快,正待訓斥侍衛,卻見山門打開,有位年輕女冠扶著婢女的手,緩步過來。
清晨日光明媚,空氣疏朗,那女冠生的神秀,周身似有雲霞,他瞥了一眼,險些酥倒在地。
鐘意被那黏膩目光看的心生不快,勉強開口道:“燕家郎君登門,有何貴乾?”
燕琅早將燕氏女忘到九霄雲外去,順勢油嘴道:“聽聞懷安居士美貌,才情斐然,特來一敘。”
鐘意倒了胃口,轉身欲走:“既無事,我便失陪了。”
燕琅見她要走,哪裡舍得,追上去扯她衣袖,笑道:“居士何必這樣冷淡。”
玉秋變色,拂開他手,冷冷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