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聽得一頓,忽然握住她手,有些心疼:“那時候,你的壓力肯定很大。”
前世的李政能夠體諒,鐘意不覺得奇怪,現世的他能這麼說,才是難得。
她語氣溫和了些,道:“倒也還好,那時你幫我分擔了很多,還替景宣求了渭河縣主的封號。你沒說過程如何,可我也知道,陛下肯定沒那麼容易鬆口的。”
做得好。
李政在心裡誇了前世的自己一句。
雖然那個自己很蠢,以至於出了差錯,叫阿意對自己生了誤會,但好歹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他順勢笑道:“我也是景宣的父親,為她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他這樣言說,倒真叫鐘意憶起了前世他的好,她頓了一下,道:“你一直都很疼孩子,無論是景宣,還是景康。”
李政道:“景康?是兒子嗎?哪個康?”
“景康是男孩子,比姐姐小兩歲,”鐘意道:“無巳大康的康。”
李政喜歡跟她說這些,沒急著問兒子,而是道:“景宣漂不漂亮?像誰多一點?女兒像父親,她像我嗎?”
“景宣和景康都像你,眉眼像,性情也像,”鐘意抬眼看他,心緒也柔了,思及兒女,下意識伸手輕撫他眉宇,道:“景宣真是錯生了女兒身,她脾氣很硬,一點虧都不吃,偏偏你跟陛下都寵她,慣得有些不像話了,景康也好不到哪兒去,小霸王似的,有他姐姐比著,倒還好些……”
“我的孩子怎麼能吃虧?”李政欣喜道:“景宣的封號是渭河,景康呢?父皇封的什麼?”
鐘意笑道:“他出生第二個月,陛下便改冊你為皇太子,景康也做了皇太孫。”
李政聽罷,麵上無驚無喜,似乎隻是尋常,頓了頓才道:“那皇兄呢?”
鐘意心知他說的是皇太子,道:“改封了楚王,陛下又留有聖旨,叫你善待他與他的子嗣。”
李政目光微動:“這樣。”
“算了,不說這些,接著說孩子,”他轉了話頭,很感興趣的問:“景宣和景康聰不聰明?像我的話,應該不笨吧?”
“很聰明,景宣很小就會背詩了,景康也是,”鐘意莞爾,那是母親對於兒女出眾的驕傲與欣慰:“陛下時不時接他們到太極殿去,親自教養,還說比你小時候聰慧。”
李政被自己的兒女超越,一點不悅也沒有,反而有些得意,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理所應當的。”
“景康很叫人省心,也許是陛下帶得好的,景宣就有些淘氣了,很愛作弄人,陛下說,這也像你,她小的時候啊……”
鐘意想了想,又將皇帝壽宴時景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事情給說了。
李政就是李政,前世今生一個德行,一點都不覺得女兒那麼說出格,他還感動的不行,動容道:“景宣真是孝順,多好的孩子啊!”
鐘意嗬了一聲,沒有搭腔。
談興漸濃,氣氛也好了,李政方才試探著道:“那,沈複呢?”
鐘意一怔:“沈複什麼?”
“我不是吃醋,就是有點好奇,”李政仔細措辭,試探著道:“你跟他,沒有孩子嗎?”
這不是一個好的問題,因為他問完之後,鐘意麵上笑意便消失了,神情也有些轉為冷淡。
李政有點後悔這一問了。
“曾經,”鐘意目光微垂,頓了頓,方才道:“曾經有過一個的……”
李政已經後悔為何要問起這個了。
隻看她神情,他就能猜到,那孩子要麼是夭折了,要麼便是遇上了彆的什麼不幸。
“可是,”鐘意沉默了很久,最終,她道:“可是我發現自己懷上它的時候,已經在你身邊了……”
李政神情一頓,心中有了幾分不好的預感。
“我能怎麼辦呢,”鐘意笑了一下,眼睛裡卻有淚光一閃,她的語氣有些無助:“沈家不會再接納它,皇家也不會容忍它……”
“我猶豫了很久,”她合上眼,眼淚滾滾落下道:“最後,還是把它打掉了。”
李政想開口勸慰幾句,然而嘴唇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他知道,在這種時候,任何語言都是無力的。
更彆說他自己,很可能是造成這一切的根源。
“那時候,它已經四個月了,”鐘意語氣斷斷續續,道:“嬤嬤告訴我,是個男孩子,她還問我,要不要看看他……”
“我沒看,不忍心看,也不敢看,四個月,已經成型了,”她低下頭,哽咽道:“我叫人把他好好安葬了……”
又起風了,冬夜裡愈發蕭瑟。
李政能感覺到,他好不容易撬開的那扇門,重新又合上了,而且遠比之前嚴密。
可此刻的他,實在是無力再說什麼,也無顏說什麼。
“夜深了,”許久之後,鐘意站起身,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