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方並不意外他看破自己身份,抱拳示禮,道:“事關重大,請章將軍屏退左右,隻留心腹。”
……
軍政上的事情,鐘意不會插手,她一個門外漢,兵馬調度之事,也沒有能發表意見的餘地,便在一側旁聽。
章允昔年曾在皇帝帳下打天下,東征西戰多年,眼下這等事於鐘意而言是驚濤駭浪,於他而言,卻隻是小小波折,蘇定方年少多謀,亦不露驚慌之色,二人與諸校尉商談,不及晌午,便將行事韜略敲定。
“崔令派人前去截殺居士一行,想是不知你一行人身份,見事敗,必然會去詢問陸家人,再去查探你們入城時的名籍記錄,想必此刻,他已知自己露了馬腳,必然會令人聯絡王文度,共同策應起事。”
章允道:“王文度此時駐軍夏州,距此不過兩百裡,我率軍三萬趕往防衛。此地防衛邊患,需留兩萬軍士震懾,便叫定方暫轄,至於崔令,他隻有監察職權,卻無軍權,既然看清他麵目,想來並無大患,居士便留於此地,靜待功成即可。”
鐘意聽他說的條理分明,自無不應:“將軍此去,萬事小心。”
章允也不拖遝,頷首致謝,隨即出了軍帳。
鐘意目送他離去,有些疑慮:“章將軍這樣走了,又將邊境防衛移交,不怕我們是在唬他嗎?”
“他有他自己的判斷,居士,”蘇定方道:“這種事情,你一生可能隻會遇上一次,而他呢,跟陛下打過天下,多少次死裡求生,對這種事,他遠比你我有經驗。”
“再則,他人雖走了,卻留了四位果毅校尉,”他搖頭失笑,道:“你當這四人都是白給的嗎?”
鐘意也笑了:“章將軍粗中有細,是我太過輕視人了。”
“崔令既然生事,未必不會同外族勾結,我需往前沿衛所一一探查,”蘇定方斂起笑意,起身道:“軍中重地,帶女子前行,未免不便,還請居士在此暫待兩日。”
鐘意正色道:“無需為我顧慮,定方隻管去吧。”
蘇定方深深看她一眼,頷首之後,大步離去。
章允臨行前特意關照過鐘意,軍中人知曉她身份,頗為敬重,連被他留下的那幾位校尉,看她的目光都十分崇敬。
這並不是因她的侍中身份,而是因為那份及時雨一般的時疫藥方,軍人忠耿,更加心懷感恩。
……
鐘意便在軍營中留了兩日,都沒什麼消息傳來,直到第三日,有校尉忽然趕來,麵帶急色:“居士,趕快跟我離開!”
鐘意心頭一跳:“發生何事了?”
“朔州勾結西突厥,舉兵造反!”那校尉道:“有過萬軍至,已經迫近軍營了!”
鐘意明白他的意思。
章允走了,蘇定方也走了,這座軍營便空虛下來了。
此地出於腹地,原該是最安全的地方,畢竟誰也無法想到,朔州會與王文度、崔令勾結,忽然造反。
“我要是走了,”鐘意看著麵前年輕的校尉,道:“其餘人呢?”
“此地乃是銀州關卡,不得有失,”那校尉一怔,道:“自該留守。”
鐘意又道:“那你呢?”
“送居士離開,”校尉道:“再返回此地,與同袍並肩作戰。”
鐘意道:“那我也不走。”
校尉楞住了。
“我既做了侍中,享受了宰輔的尊榮,那就該拿出宰輔應有的氣度,”她道:“軍士前線廝殺,我卻借機逃遁,這不應該。”
“居士,”校尉目光有些濕了:“您知道留下了,可能會發生什麼嗎?”
鐘意道:“大概會死吧。”
“現在還來得及,”校尉哽咽道:“您不是軍人,即便走了,也沒人會苛責的……”
“可我自己會責備我的。”鐘意握住手中匕首,道:“我雖不能同你們並肩作戰,但最起碼,還有殉身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