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熟練的給他順毛,道:“當然沒有。”
“好吧,”李政勉強滿意了:“咱們睡吧。”
……
都達既死,此次西突厥入境一事,便可宣告終了。
李政吩咐人收拾行囊,準備班師回朝。
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鐘意又曾調用折衝府軍,雖也寫了奏疏,向皇帝申辯,但到了這會兒,總該親自回京,說個分明的,便打算同他一道回去。
一行人打馬回京,不知是否是歸心似箭的緣故,倒比來時要快得多。
鐘意騎著朱騅,途徑當初留宿過的驛館時,笑道:“我便是在此地遇上了定方。”
朱騅也輕輕打個噴鼻,表示讚同。
李政不情不願的哼了幾聲,倒沒說彆的。
等到了長安近處的驛館,他假做不經意,道:“我們便是在這兒遇見的,阿意,你還記得嗎?”
鐘意故作不知:“有嗎?我記不清楚了。”
“當然有,”李政加重語氣,著急道:“我騎馬從這兒過去,阿意在驛館門口。”
鐘意做思索狀:“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吧。”
李政急道:“我還跟你打招呼了。”
鐘意道:“這我便不記得了,你是下馬了,跟我說話了,還是彆的什麼?”
李政憋了半日,方才道:“我衝你點頭了。”
頓了頓,他又補充:“幅度特彆大的點頭。”
……
自塞外至京師,沿路景致有天壤之彆。
偶然往彆處走動,會覺新鮮,但時日久了,最掛在心上的,終究是家鄉。
鐘意自正月離家,再回越國公府,已經是三月的尾巴。
崔氏的肚子已經能見到凸起,許是安胎之故,發髻上隻簪了幾支玉蘭花釵,人也素簡,見女兒回來,先是垂淚,忽又動怒,取了拂塵打她。
鐘意怕她動了胎氣,跪在地上不躲,倒是鐘老夫人勸兒媳婦:“好了燕娘,人都回來了,你這是做什麼。”
“你走的時候我千叮萬囑,叫你小心為上,你倒好,嘴上應了,根本不往心裡去,”崔氏丟下拂塵,落淚道:“突厥軍營你也敢去,若是有個萬一,叫阿娘怎麼辦……”
“我知錯了,以後也不會再冒險,”鐘意站起身,扶著母親到一側坐了,安撫道:“這不是好好的嗎。”
崔氏拿帕子拭淚,狠狠瞪她一眼,末了,又破涕為笑,道:“好在有驚無險,一切順利,等進了宮,陛下不知會如何嘉賞呢。”
鐘意輕聲問父親:“我調用折衝府軍之事,陛下沒不高興吧?”
“你若這樣想,便太看不起陛下的胸襟了,”越國公笑道:“沒人有異議,宰輔們也很讚賞,還有人說你擔得起侍中之位,不妨也同其餘幾位宰輔一般上朝去。”
“我可不要,”鐘意亦笑道:“每日晨起點卯,哪個受得了。”
“阿意,”越國公笑意溫和,眼底閃過一抹自豪:“有你這樣的女兒,阿爹很驕傲。”
鐘老夫人聞言頷首,道:“這也是鐘家的榮耀。”
……
接風洗塵的宴席,便定在今夜。
鐘意回了青檀觀,少不得再同益陽長公主敘舊,好一通感慨,到了晚間,又相攜登車,往宮中去了。
今晚宴席的主角有兩人,一是鐘意,二是李政。
後者打過的勝仗太多,眾人雖讚譽,卻也不覺有多驚奇,聽聞鐘意隻帶一人入突厥軍營,勸退敵軍,這才令人驚歎。
除去帝後與東宮,赴宴之人便是諸位宰輔,連近來染病的尚書仆射杜如晦,也撐著病體前往,共襄盛事。
皇帝興致頗高,親自舉杯敬酒,道:“巾幗不讓須眉,居士有男兒膽氣,朕需敬你一杯。”
鐘意稱謝,宮人滿斟,二人舉杯,一飲而儘。
皇後亦道:“以女子之身成事,當真世無僅有,我亦敬居士一杯。”
“娘娘說差了,”鐘意笑飲一杯,又道:“陛下的胞姐,平陽長公主也曾征戰沙場,論及功績,遠勝於我。”
“阿姐是武將,統軍征戰固然難得,”皇帝卻道:“而居士弱質女流,竟敢隻帶一人,入突厥軍營,同樣可嘉。”
王珪笑道:“不隻陛下與娘娘,我們也極敬佩居士此行,舉杯相敬,望請不要推辭。”
酒盅其實不大,鐘意酒量也不算差,眾人心意拳拳,她也不推辭,連飲幾杯。
西突厥兵敗,又平定銀州、朔州叛亂,於大唐而言,自是好事一樁,眾人言笑晏晏,賓主儘歡。
皇帝喝到最後,似乎有些醉了,麵有醺然之意,問鐘意道:“居士以為,朕此二子如何?”
皇帝膝下兒女甚多,今日在此的,便是太子睿與秦王政,這個“二子”,指的當然也是他們。
鐘意被他問的一怔,旋即回神,道:“自是人間龍鳳。”
皇帝頷首,笑問道:“何為龍,何為鳳?”
這便有些不好回答了。
鐘意心下微驚,暗暗猜度皇帝心思。
今次是接風洗塵宴,皇帝想也不會刻意為難於她,那這一問,是什麼意思?
她目光一動,恍然明白過來。
李政先往黃河諸州治水,又往北境平定邊亂,人心已盛,皇帝有了易儲之意!
想明白此節的不隻是她,殿中諸人,哪有一個是傻的?
目光一轉,便能猜度三分。
太子麵上笑意微僵,皇後也一樣。
轉向皇帝,她恭謹的垂首,道:“陛下,天家子嗣,自是龍子,何來孰龍孰鳳之說?居士不過隨口一提,您倒摳起字眼來了。”
宰輔們臉上笑意不落,卻靜默不語,皇帝卻道:“朕問的是居士,你怎麼急著答了?”
言罷,他不再看皇後,而是向鐘意道:“居士以為如何?”
諸多目光隨之投到她麵上,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