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也歎口氣,由衷道:“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
“誰說不是?”益陽長公主附和一句,忽又道:“後來,皇兄曾令人去找過那道人。”
鐘意思及那道人神異,倒有些興趣:“找到了嗎?”
“不過,”她心中微沉,道:“他被何家人打斷了四肢,恐怕已經過世了吧。”
“沒找到,那道人像是隨著那場大雨一起蒸發掉了似的,”益陽長公主道:“吩咐人去打聽,附近住戶也沒見過那個人,倒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鐘意默然,片刻後,又道:“長公主,你覺得……他算的準嗎?”
益陽長公主目光有些複雜,卻還是道:“準。”
“胳膊擰不過大腿,皇兄決意易儲,那就一定會易的,從小到大,但凡他想做的事情,從沒有做不到的,等青雀繼位……何家的傾家之禍,怕就要來了吧。”
鐘意苦笑道:“何家人慣來謹慎……”
“謹慎又怎麼了?”益陽長公主畢竟是天家公主,雲淡風輕道:“天威所至,哪有人能幸免?”
鐘意今晚聽得太多,心思也有些雜亂,聞言不曾言語。
益陽長公主卻湊近些,執了她的手,溫聲笑道:“怎麼,你這是要給我做侄媳婦了嗎?”
鐘意麵頰一熱,低聲道:“好端端的說著話,怎麼又笑話起我來了。”
“此事牽涉皇家隱私,你若不是掛在心裡,絕不會出言問,”益陽長公主細細端詳她神情,笑道:“如何,可還中意青雀?”
鐘意心中羞窘,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好啊,”益陽長公主撫掌而笑:“烈女怕纏郎,果然有他的道理在。”
鐘意掩麵,悶悶道:“他那麼無賴,我有什麼辦法。”
“青雀是愛胡鬨了些,但也是個好孩子,”益陽長公主欣慰道:“你們若能成一樁良緣,也是好事。”
……
益陽長公主最後幾句打趣,固然令鐘意心中羞赧,隱約歡喜,但思及她先前所說內容,著實頗覺沉重,在塌上翻來覆去一夜,竟未曾睡著。
第二日清晨,清光自窗欞透入,她再躺不住,便翻身坐起,更衣之後,也不曾驚動玉秋玉夏,孤身出門走動。
山門處那從綠竹上凝著昨夜新結的露珠,鐘意衣袖拂過,落了幾滴在她身上,頗有些涼意,正待走另一側,卻有一顆石子自遠處飛來,直敲在竹子枝乾上,那從翠竹便猛一搖晃,清露撲泠泠落下,沾了她一身。
鐘意目光一轉,便見李政半靠在山門處,在清晨的陽光中含笑望著她,惱道:“李政!”
李政笑吟吟的上前去,道:“阿意。”
鐘意氣道:“你給我過來!”
李政便湊上前去,覥著臉道:“阿意,你生我氣啦?”
鐘意狠狠瞪他一眼,轉身便走。
李政急忙拉她,哄道:“是我不好,阿意彆惱。”
“好,我不惱,”鐘意回過身,指著他,氣勢洶洶道:“你站到東邊那從竹子底下去。”
李政乖乖的站過去,道:“阿意你要做什麼?”
“握住竹子的杆,自己使勁晃,”鐘意氣道:“聽見沒有?”
“好吧好吧,是我自作自受,”李政苦著臉,伸手去搖那從翠竹,露珠嘩啦啦落了一身,竟連身上衣袍都有些沾濕了,他也不在意,笑嘻嘻道:“阿意,你消氣了沒有?”
鐘意見他如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上前去道:“你怎麼在這兒?”
“也沒什麼,”李政道:“就是想你。”
鐘意見他這般雲淡風輕,思及益陽長公主昨夜所言,心中愈發心疼,抬眼看他,低聲道:“對不住,以前,我對你太壞了。”
“那阿意,”李政滿懷期待道:“你會因為歉意,明年為我生景宣嗎?”
鐘意無語道:“不能。”
李政鍥而不舍道:“景康呢?”
鐘意板起臉,道:“也不能。”
李政退而求其次,勉強道:“那就先嫁給我吧,好不好?”
鐘意推開他湊過來的麵龐,道:“不好。”
“哦,我知道了,”於是李政冷漠道:“你就是嘴上說說罷了,其實一點也不心疼我。”
“誰說的?”鐘意莞爾,主動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唇。
李政先是一怔,隨機笑了,環住她腰身,加深了這個吻。
晨光湛湛,山風幽微,竹葉隨之搖曳,連那沙沙聲都動人起來。
“阿意,”李政低下頭,額頭抵住她的,道:“第一眼見到你,我便覺有珍寶失而複得,今日你亦於我有心,前世今生,都在此刻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