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鐘意剛出房門,便有刺史府侍從來稟,言說刺史彆駕請她前往一敘,等見了羅銳,卻見他麵有難色,道:“東/宮想要個位置,可現在一個蘿卜一個坑,怎麼可能給安排進去?”
“再則,”他道:“治水一事將了,所有人勞心勞力,眼見即將論功行賞,他們橫插一杠,彆人即便忍了,心裡怕也不痛快。”
“忍他們做什麼?”鐘意聽得皺眉,毫不客氣道:“橫空降世,什麼都沒做,有什麼資格索要功勞,讓他們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羅銳苦笑道:“麵子上怎麼過得去?”
二人正說著,便有人來通稟,言說左庶子蔡滿來了,羅銳便擺擺手,示意侍從請他入內。
“羅彆駕,你們刺史府上的官吏,脾氣可太大了,”蔡滿入內,語氣不滿道:“我們是來相助,是來幫忙的,他們那般作態,怎麼搞得我們跟來占便宜似的。”
這人也真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昨日當著李政的麵,可不是這等姿態。
鐘意一撇嘴,有些冷淡的笑了:“那左庶子覺得,應該如何才好呢?”
蔡滿不意她也在,麵上略微有些不自在,隨即緩過神來,圓胖的麵頰帶笑:“都是同僚,自該幫扶。”
“也好,”鐘意道:“我這兒倒有個活計,不知你們肯不肯做。”
蔡滿微驚,隨即麵露喜意:“居士請講。”
“暴雨衝垮屋舍,好些百姓無處寄身,”鐘意淡淡道:“東宮屬臣若有空閒,不妨去搬搬磚瓦,清理碎石,這幾日事多,羅彆駕一直嚷嚷著沒有人手呢。”
羅銳含笑附和:“正是如此。”
蔡滿麵有窘迫:“我等皆是官吏,怎麼可能做那等小民活計?居士莫要拿我玩笑了。”
“都是造福於民,怎麼會是開玩笑?”鐘意毫不客氣的駁回去,道:“治水即將結束,諸事有條不紊,哪裡來新的職位給你們?總不會是想分潤功績,占個便宜吧。”
蔡滿麵有菜色,訕訕道:“怎麼會?”
“我也覺得不會,”鐘意笑了,她道:“左庶子念的是聖賢書,學的是聖人道理,怎麼可能做出這等厚顏無恥之事?”
蔡滿嘴角勉強扯了下,算是勾勒出一個笑。
鐘意似乎沒瞧見,拍拍手喚人入內,道:“你們親自去,帶了東宮諸位往城北去,那兒正在施工,還缺人力。”
“不必了,”蔡滿皮笑肉不笑的站起身,眼底有些怨憤,神情倒還平和,道:“我們還是去彆處看看吧,居士與彆駕是忙人,我便不叨擾了。”
“左庶子慢走,”鐘意客氣的笑:“恕不遠送。”
羅銳似笑非笑,目送蔡滿矮胖的身影離去,方才道:“你算是將他得罪了。”
“得罪便得罪吧,我就是看不慣這種人,”鐘意鄙夷道:“明明什麼都沒做,論功行賞的時候,卻巴巴湊上來了,真是恬不知恥。”
羅銳亦是搖頭:“畢竟是東/宮的人,太子……”
說到此處,他不覺歎了口氣。
……
第二日又下了場雨,不算大,但也不算小。
李政往華州去了,要過幾日方才能回來,鐘意留下主事,不免有些憂心,帶了人往丹州城外山上去,居高觀測水勢。
蔡滿幾人處處碰釘子,折騰了幾日,也沒占到便宜,似乎是消停下來,留在府中,不願出行,鐘意也懶得叫上他們。
倒是沈複,同她一道往山上去了。
剛降過一場雨,山路泥濘難行,鐘意一身烏色男裝,素簡娉婷,行進時倒不覺得麻煩。
女子體力所限,她終究不如男子,行至半山腰,便有些力竭,沈複見狀,向她伸手,詢問道:“不介意吧?”
到了這關頭,還有什麼好計較的,鐘意伸手過去,他便手臂用力,帶著她往前走,如此使然,速度倒是快了好些,又過了兩刻鐘,終於到了山頂。
“似乎影響不大,”鐘意遠眺那片蒼茫水域,自語道:“看著倒是還好。”
“確實,”沈複頷首,讚同道:“這是個好消息,至少情況沒有惡化。”
這個發現,令兩人齊齊鬆了口氣,再下山時,腳步也輕快許多。
鐘意在前,沈複在後,途徑一處窄徑時,鐘意下意識扶住一側那株青鬆,目光一轉,卻見下首處有個山洞。
光線照入一半,那裡邊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似乎有人正盯著她看,那目光陰森森的。
鐘意忽然間打個冷戰,下意識後退一步,腳下卻是一滑,順勢摔了下去。
其餘人反應不及,隻有沈複迅速伸手拉她,然而下墜的力道太大,他不僅沒拉住鐘意,反倒被她帶著向下摔去。
他反應也迅速,拉住她手,臂上用力,將她護在懷裡,也叫二人轉個方向,墊在她身下,結結實實的摔進了那山洞中。
“沈複!”鐘意蹭了一手泥,卻顧不得,先看他情狀,急道:“你沒事吧?!”
“我無事。”山石尖銳,沈複背上被劃了數下,隱約有些濕,應是出血了,不過此地距離山路不遠,侍從們隨即便能過來,也不必說出來,惹她憂心。
他雖說無事,鐘意卻不放心,然而山洞內光線昏暗,哪裡能看得清?
她左顧右盼,正待尋些照明東西,忽覺芒刺在背,似乎在黑暗之中,有什麼人或物正不懷好意的盯著她似的。
心中一凜,鐘意霎時反應過來。
——這便是方才她看見的那個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