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隻好勉強看他一眼,道:“好看。”
李政伸開雙臂,便有內侍上前,將那身衣袍脫了,仔細擱置好,他則到皇帝身邊落座,忐忑道:“父皇,我有些心慌。”
皇帝道:“你有什麼好心慌的?”
“明日的規章典範那麼多,萬一記錯了怎麼辦?此外,”李政頓了頓,道:“還有點緊張。”
“糾儀禦史怎麼說,你便怎麼做,錯不了,”皇帝困得不行,出言趕他走,催促道:“回去睡吧,你不累麼?”
李政鬱卒道:“父皇,你再這樣對我,等我成了家,以後就不來看你了。”
皇帝細細看他一眼,忽然驚道:“你眼角好像有皺紋了!”
“怎麼會?!”李政嚇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摸:“我還年輕呢!”
皇帝道:“你這兩日是不是都沒好好休息?”
“很嚴重嗎?”李政嚇住了,左右觀望道:“父皇,你這兒有鏡子嗎?”
“你以為父皇誆你嗎?”皇帝一指門邊禁衛,道:“郭昭跟隨朕多年,最是忠耿,你不妨去問他。”
李政給唬住了,憂心忡忡的站起身,摸著臉走出門去。
皇帝吩咐內侍:“把他關在外邊,誰也不準再放進來!”
……
鐘意睡了個自然醒,一睜眼,便見天光熹微,將明未明。
她輕輕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卻將身側崔氏驚醒了,看一眼窗外天色,趕忙道:“這是什麼時候了?怎麼也沒人來提醒?”
“來得及,”鐘意失笑道:“阿娘不必心憂。”
似乎是為了印證這句話,她說完不久,便有人敲門入內,為首的是玉秋玉夏,她們身後則是昨夜便至此的宮廷女官。
成婚這等事,鐘意前世是經過兩次的,見女官與侍女們捧著衣裙釵環前來,先侍奉她梳洗,再為她更衣妝扮,也不覺得忐忑難安。
太子妃的婚服乃是正紅,釵環亦是以鳳凰為主,富麗堂皇,天家貴氣,為示尊儀,連妝麵都格外華豔些。
鐘意滿頭青絲散著,柔滑如絲緞,女官上前為她理順,梳高椎髻,又簪七尾金鳳嵌紅寶步搖,並一對鸞鳥發釵,耳畔亦是雙嵌紅寶長墜金耳環。
另有女官為她塗抹脂粉,描眉畫目之後,點了絳唇,按照時下風俗,原是應在額頭繪製花鈿的,女官將要落筆之時,卻被鐘意攔住了。
“最後一點了,”她輕笑道:“我自己來吧。”
女官微怔,旋即笑著將筆遞與她:“請。”
鐘意執筆,輕輕在額心處點了三瓣紅痕,將筆擱下,笑問崔氏:“阿娘,好不好看?”
她原就美貌,今日盛裝,更見流光溢彩,華貴非常,美的令人不敢逼視。
“好看,”崔氏笑中含淚,隨即拭去,感慨道:“女兒家出嫁之日,是最好看的。”
“阿娘,阿意可妝扮好了嗎?”
外邊傳來鐘元嘉含笑的聲音:“迎親的隊伍已經在登山,很快便要過來了。”
元新愛熱鬨,跑進內室,雀躍著附和道:“快來啦。”
離彆在即,今日出嫁之後,她便是彆人的妻子了。
鐘意心中忽然生出幾分悵惘來,最後握住母親的手,輕輕喚了聲:“阿娘。”
“該說的都說了,從此又不是見不到,”崔氏卻笑著寬慰她:“快彆出這等小女兒情態。”
元新將肉呼呼的小手伸過去,輕輕搖她衣袖,撒嬌道:“姐姐,你也叫叫我嘛。”
鐘意輕撫他小腦袋:“好好好,姐姐出嫁之後,你要聽阿爹阿娘的話,彆總叫他們操心,知不知道?”
元新應得很痛快,然後又悄悄問:“我這麼乖,有沒有糖吃?”
“怨不得這麼聽話。今日大喜,便都依你,”鐘意失笑,吩咐侍女道:“帶元新去後邊玩兒吧。”
一家人說話的功夫,就聽外邊聲響近了,到了此刻,真的要分彆了。
女官遞了金柄玉扇過去,鐘意執起遮麵,便聽外間有糾儀禦史出言,侍從將門打開,齊聲恭迎太子妃。
李政紅袍玉帶,喻玉雙佩,目光明銳如太陽,笑吟吟的望著她。
玉扇遮掩,無人見到鐘意唇畔淺笑,然而四目相對時,他明白她,她也明白他,那便足夠了。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