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涼, 張成的病也越來越重,終於在一日清晨停止了呼吸。張雅娟幾乎要哭得昏死過去, 反觀她的親叔叔、張成的親兒子卻沒什麼反應, 隻是見縫插針的勸說她, 不要太過輕信外人。
張雅娟的心被這群所謂的張家人傷了個透, 心裡更是依賴沈野這個什麼都不說、卻耐心陪自己身邊的人。
七日後,張家舉辦葬禮, 張雅娟倚在沈野肩膀上,已經在張成靈前陪了一夜。再過三五個小時, 客人就要到了,到時候律師會宣布張成的遺囑, 張雅娟體力已經到了極限, 沈野拍了拍她:“去睡會兒吧, 等一下還有很多事要做, 不要讓爺爺擔心。”
張雅娟已經哭得沒有力氣, 此刻怔怔的看著他, 紅腫的眼睛裡滿是依賴:“你陪我去好嗎?”
沈野頓了一下,無奈地捏了捏她的手:“爺爺靈前不能沒有人, 我要在這裡陪著。”
張雅娟咬了咬唇,最終還是自己回去休息了。從他們認識到現在,雖然兩個人已經領證,但沈野從來沒有碰過她,她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確定,但又不敢細想, 畢竟現在的她,除了沈野可以說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張雅娟走後,沈野臉上最後一點溫情也沒有了,麵無表情的盯著黑漆漆的棺材。這段時間,顧倦書聯合幾個大家族,一直在追著自己打,每次都以微小的差距勝出,簡直在明晃晃的告訴自己,舟舟已經將所有事都告訴他了。
但那又怎麼樣?他是不會輸的。沈野眼底閃過一絲狠光,隨後又勾起唇角。今天是張成葬禮,舟舟也會跟著顧倦書來吧。
“你也算有點貢獻了。”沈野輕輕敲著棺木,眼底沒有一絲敬畏之心。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轉眼到了半晌午的時候,前來吊唁的客人越來越多,沈野安靜的站在一旁扶著張雅娟,和另一邊的張家人涇渭分明,內訌的事已經徹底瞞不住。
沈野對張家這群蠢貨很是看不起,但此時也懶得搭理他們,因為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入口處,迫切的想見到那個人。
女人的心思最是敏感,張雅娟看到他偶爾出神的表情後,咬了咬唇問:“阿野,你在等人嗎?”
“嗯,”沈野爽快承認了,“律師怎麼還沒到,不會是被什麼事絆住腳了吧?得打電話問一下情況,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什麼意外,讓爺爺不得安寧。”
聽到他是在關心自己的事,張雅娟才鬆了口氣,暗自責怪自己太過敏感,他為自己都做了這麼多了,竟然還不信任他。
“我去叫人問問,你先等我一下。”張雅娟歉意的提出,見沈野點頭後就去後院了。
她剛離開,顧倦書就帶著季舟舟出現了,沈野的眸光微閃,總算流露出一點溫情。因為今天是葬禮,所以她今天穿了黑色職業套裙,看起來乾練又精神,又多了一絲成熟的感覺,很是漂亮。
早知道她這樣打扮會這麼好看,當初就應該讓張成早點死。沈野的嘴唇揚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在季舟舟看過來後,瞬間又遮掩了自己的表情。
季舟舟看到沈野後,下意識的摳了摳兜裡的鏡子,小鏡子立刻發出一點熱熱的感覺,示意自己已經看到了。她鬆了口氣,這才看向顧倦書:“我們現在該做什麼?”
由於自己是個孤兒,連個家人都沒有,所以還從來沒有參加過葬禮,這會兒還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顧倦書看著她懵懂的眼神,麵上微微不滿:“在家裡吃蛋糕刷劇多好,乾什麼一定要跟著來,這裡的飯又不好吃。”
……要不是看小白花日益虛弱,見到沈野的次數可能會越來越少,你以為我想來啊。季舟舟斜了他一眼,嘴上敷衍:“我不就是因為沒參加過,所以想來看看嘛。”張老爺子對不住了,拿您當個借口。
“想看葬禮,我下次再帶你參加就是,何必要來這裡。”顧倦書說完,不悅的掃了沈野一眼。不是他不願意帶舟舟出來,而是今天還有一場好戲要看,但戲的內容實在不適合舟舟這樣的小姑娘。
季舟舟見自己都到了他還在囉嗦,當即有些不滿:“我現在已經來了,你還能趕我走嗎?”
“你想回去的話,我叫周長軍送你。”顧倦書立刻回答。
季舟舟嘴角抽了抽,麵無表情的盯著他。
“……在門口杵著不好,進去吧。”顧倦書說完,就先朝靈堂走去。
季舟舟看著他略顯匆忙的背影,忍不住輕哼一聲,早知道用威脅的就行,她剛才就不費那麼多口舌了。
顧倦書走了幾步後放慢腳步,等季舟舟跟過來後才一起往前走,到沈野麵前淡淡的說了句:“節哀。”
“外麵風涼,裡麵請吧。”沈野垂眸讓了讓位置。
季舟舟看了他眼底的黑青一眼,本來想偷偷把鏡子拿出來的,但是人太多,她現在拿個鏡子出來,肯定看起來特彆奇怪。
顧倦書這句節哀也是例行公事,他一如既往的不喜歡沈野看舟舟的眼神,所以立刻帶人進了屋裡,吊唁後便想找個角落坐下。
季舟舟為了能看到沈野,對於顧倦書找的位置不太滿意,所以拉著人轉了一圈才坐下。
“你怎麼了?”顧倦書眉頭微蹙,覺得今天的她有點古怪。
季舟舟舔了一下嘴唇,訕訕道:“剛才離張成太近,我害怕。”
顧倦書看了一眼現在的位置,果然比之前的離張成遠了些。他頗為無奈的看著季舟舟:“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我要跟著你。”季舟舟立刻抓住他的手。
顧倦書真不太懂她的思維,但也拒絕不了這樣的她,隻好無奈的同意了。季舟舟鬆了口氣,偷偷把鏡子拿了出來,在桌子下麵擺弄。顧倦書看了一眼,就隨她自己去玩了。
當鏡子擺動了幾個角度後,總算開始持續發熱,季舟舟知道,小白花這是看到沈野了,於是就保持這個動作不動。
正在門口的沈野,心口突然一顫,他下意識的看向季舟舟的方向,看到她也在看自己後怔了一下,剛要說話張雅娟就過來了。
“阿野,律師很快就到。”張雅娟扶著他的胳膊。
沈野不動聲色的轉回頭,敷衍的應了一聲,心思卻全在季舟舟身上。正當他在思考時,心頭突然動了一下,那種奇怪的感應就消失了。張雅娟就在身邊,為了不給季舟舟惹麻煩,他生生忍住了回頭的念頭。
這邊季舟舟確實把鏡子收起來了,因為再不收,她都懷疑鏡子要爆炸了。
“我去一下洗手間。”季舟舟小聲道。
顧倦書點了點頭:“需要我陪你嗎?”
“不用。”季舟舟說完就匆匆走了。
她一離開,顧倦書對麵就走來一個男人,朝他輕微的點了點頭後就離開了。顧倦書揚起唇角,等著好戲開場。
季舟舟帶著鏡子去了洗手間,確定裡麵沒人後把鏡子拿出來威脅:“你現在不想徹底消失的話,就最好是彆哭了。”
“……我沒哭,”小白花表情雖然哀傷,但眼角確實是乾乾的,“我隻是為他高興,現在他能有人陪了,我就徹底放心了。”
季舟舟眼皮跳了跳:“他那是沒有感情的聯姻,你不會看不出來吧?再說我真就不明白了,他一直這麼刻薄你,到底哪裡值得你喜歡?”
小白花愣了一下,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猶豫許久垂眸:“大概是命吧。”
“嗯?”
“我有時候也不懂自己,為什麼就是對他放不下,想來想去,就隻能用命這個詞做解釋了,”小白花苦笑一聲,“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有時候連自己都做不了主,明明知道他是錯的,可還是控製不住的喜歡,我……我也不懂為什麼。”
……懂了,就是因為人設唄,季舟舟抿了抿唇,突然覺得很喪氣。書中人物到底本質還是紙片人,怎麼也逃脫不了人設的桎梏,小白花哪怕明白自己的淪陷毫無道理,也無力改變現狀。
“算了算了,我不說你了,你已經看過沈野了,現在來我身上休息吧。”季舟舟頭疼的看著她,沈野和張雅娟今天肯定會形影不離,最近小白花越來越虛弱,她不想讓這女人出去受刺激了。
小白花也懂她的好意,感激的笑笑後就聽話的回到她身上了。季舟舟等鏡子的溫度徹底消失,這才收起鏡子回靈堂。
她剛到靈堂,就感受到氣氛和之前相比好像詭異了許多,張家人在張成遺照前分成兩邊僵持,一邊是沈野和張雅娟,一邊是其他張家人。季舟舟縮在門口角落,四下找了一圈,看到顧倦書在朝自己招手後鬆了口氣,低著頭匆匆朝他走去。
“怎麼去了這麼久?”顧倦書握住她發涼的手,默默幫她暖了暖。
“去洗手間哪有固定的時間,”季舟舟訕訕一笑,瞄了一眼靈堂正中間的人們,不懂就問,“我就出去一會兒,這是……要打起來了?”
“嗯,快了。”有戲可看,而且這戲還是自己導演,顧倦書有些愉悅。
季舟舟莫名的看他一眼:“發生了什麼啊?”
“剛才賓客到齊後,張成的指定律師過來宣布了遺囑,把名下大部分股權都交給了張雅娟,從今往後,張雅娟就是張家的當家人了。”顧倦書低聲和季舟舟分享劇情。
季舟舟舔了一下嘴唇,看著大廳中央還在對峙的張家人,還是不太懂:“律師宣布的東西,應該都是有法律保護的吧,難道其他人覺得,自己跟張雅娟鬨一下,就能把財產鬨到手?”
“不是,張家人現在不打算要財產,而是要張雅娟和沈野離婚後,再來繼承家業。”
季舟舟哭笑不得:“又不是封建社會,他們還能左右張雅娟的婚姻?”
“本來是不能的,但是問題就在於,張雅娟的叔叔,也就是張成的小兒子,現在懷疑沈野是毒殺張成的凶手,還拿了一堆證據出來,張家是家族企業,沈野再有能力,他們也不可能讓一個嫌犯摻和張家事,所以才逼迫他們離婚。”
至於這些證據是他今天找人送到張雅娟叔叔手上的這件事,顧倦書不打算告訴她。
季舟舟怔怔的看著顧倦書,等他說完好一會兒才倒吸一口涼氣,總算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了,憋了半天說了一句:“豪門的套路太多了。”
“沒錯,所以以後我們隻生一個,堅決不要第二個。”顧倦書摸摸她的頭,兄弟鬩牆這種事,他絕不允許出現在自己家。
饒是這麼嚴肅的場合,季舟舟聽到這句話,也忍不住有些想笑:“你想的也太遠了吧。”
顧倦書淺笑不語,他花費了幾個月為沈野織下一個大網,現在是該看到成果的時候了。很快,他就能解決沈野,向他的小姑娘求婚。
他已經做好了計劃,如果季舟舟不執著於辦訂婚宴,那就省去這一步,直接結婚就好,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的孩子明年或許就出生了。
季舟舟不知道自己隨口一句話,顧倦書連孩子叫什麼都想好了,看到張家人開始動後,忙拉了拉顧倦書的袖子,示意他彆忘了看戲。顧倦書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在目光落在沈野身上後,笑意便消失了。
大廳中央,當著所有賓客的麵,張雅娟漲紅了臉:“你們要鬨,要誣陷人,隨便都可以,反正我相信阿野是清白的,但你們能不能換個時間再鬨,今天是爺爺出殯的日子,我不想他泉下不得安寧。”
“讓沈野這殺人凶手扶棺,那才是真正的不得安寧,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向著沈野我不跟你計較,但是現在這件事必須要說個明白。”叔叔寸步不讓。
“你閉嘴!口口聲聲殺人凶手,你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張雅娟不想沈野被罵,表情都跟著扭曲了,“張家隻看實權不看輩分的規矩你忘了?請你對我和我的伴侶放尊重點!”
“你!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叔叔被張雅娟當著這麼多人罵,眼睛都氣紅了,因此更加口不擇言。
沈野在張雅娟旁邊淡定的看著他們吵,叔叔拿出的那些證據,他隨便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看似樁樁件件都指向他,實則沒有一點是切中要害的。所以他不著急,叔叔儘管作妖,張家的產業,他要定了。
角落裡的季舟舟嘖了一聲:“張雅娟的這個叔叔,我還以為多厲害呢,怎麼看起來有點草包啊。”現在這個時候還跟張雅娟吵什麼啊,直接報警抓人呐,反正現在已經撕破臉,何必還在這裡爭執。
“確實草包。”他料定這人存不住氣,所以一直到今天才把‘證據’送到他手上,如果提前給了,恐怕這人在葬禮之前就已經被沈野收拾了。
“還得吵到什麼時候啊。”季舟舟感覺自己的腳都要酸了,這個場合又不能歪七扭八的放鬆,隻能挺直腰背站在顧倦書身邊。
顧倦書看了一眼時間:“快了,其他家族的長輩該過來勸解了。”
他話音剛落,就已經有老人家走出去了,勸他們先把喪事辦了,其他的以後再說。季舟舟伸頭看了一圈,才意識到老夫人好像沒來,她疑惑的問了顧倦書一句。
“奶奶病了,在療養院休息。”顧倦書淡淡開口。
怎麼這個時候突然病了?季舟舟一驚。顧倦書斜了她一眼:“想什麼呢,我還怕她來參加個喪禮?是真的病了,前段時間就去療養院了,隻是我沒跟你說。”
“……我這不是豪門狗血看多了,一時間有點神經質了麼,”季舟舟也好笑,竟然以為是顧倦書把人關起來了,這祖孫倆關係再差,他也不至於關個老太太啊,“不過話說回來,你覺得真是沈野殺的嗎?”
“你覺得呢?”顧倦書反問。
季舟舟想了想,認真的點了點頭。彆說有證據,就算沒證據,她隻要往這方麵想了,第一個懷疑的還是沈野,畢竟一個沒有底線的人,自然是不會被道德約束的,做出什麼來都有可能。
顧倦書滿意的摸了摸她的頭,眼睛不經意的掃了前方一眼,隱藏在暗處的人立刻走了出去。
正當幾個大家族的當家人快要把張雅娟叔叔勸服時,她的嬸嬸突然撲到了棺木上大哭,張雅娟登時便火了,撕扯她不準她去碰張成,其他人趕緊去拉開他們,現場頓時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