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出手的一刹那,她就意識到不對,夏梔是淹死的,死狀非常可怖,鞭子平時最不喜歡濕答答黏糊糊的東西,甩出去的時候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但是她手裡的鞭柄連顫都沒顫一下,顯然不對勁。
果然,鞭子毫無障礙地穿過夏梔的身體,什麼也沒碰到——那隻是個虛影。
夏梔慢慢縮回了她生前的樣子,臉上居然帶著點歉意:“對不起,把你引到這裡,但是不這麼做的話,那人不會饒了我的……”
“誰?”林璿收回鞭子,警惕地問道。
夏梔的亡魂沒回答,慢慢淡去,隱沒在夜色裡,留下一句輕輕的“對不起”。
與此同時,林璿腳下的大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地下有無數隻齧齒動物同時啃咬。
她身邊的樹木開始瘋長,很快從一棵碗口粗的小樹變成了參天巨木,地表上的部分急速生長,地底下的樹根也不閒著,不斷地蜿蜒、生長,頂破地麵,像虯龍一樣盤結在一起。
林璿身處的位置原本靠近小樹林的儘頭,抬頭就能看見近在咫尺的燈光,但是那光越來越遠,很快完全消失了,樹根還早往她回頭一看,林子外的燈光越來越遠,直到完全消失不見。
不一會兒,這片校園裡的小樹林已經生長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茂密的枝葉擋住了天空,沒有一絲天光漏得進來,所以也無法判斷這是白天還是晚上,林璿隻能憑借鞭子的銀光看清楚周圍五步以內的地方。
她不知道這片叢林有多大,也不知道它的儘頭在哪裡,隻能試著往前走。
慢慢的,有點點熒光從地麵升起,漂浮到半空中,仿佛有無數隻螢火蟲飛舞,雖然每一點光都很微小,但彙聚在一起足以把周遭照亮,林璿這時才發現,裸露虯結的樹根之間堆滿了森森白骨,這些幽靈般的熒光就是從白骨中生出來的。
同時,一股纏綿甜蜜的香氣在林間飄蕩,勾起人心底最深的**。
這景象十分恐怖,同時又有種妖異詭秘的美感,她很快想起來這是哪裡。
一千多年前,南疆有魔物興風作浪,這片林子就是那東西的老巢。
當初那魔物盤踞在密林中間,用魔香將凡人引入自己的地盤,受到蠱惑的人將永遠迷失在這片樹林中,身體成為養分,靈魂則被魔物吞噬。
一開始隻是一些獵戶樵民誤入歧途,魔物吞噬的靈魂成為它的力量,久而久之,它逐漸成了氣候,胃口也越來越大,敢把整座村莊的人誘騙進來。
最後方圓百裡生靈塗炭,小小的魔物也成了為禍一方的大魔。
人間出了這樣的禍害,吃供奉的神仙是不能不管的,一眾神仙抽簽,林璿這個非洲神不負眾望地抽中,隻身一神南下除魔,結果魔是除了,但也差點把自己折了進去。
仔細算起來,這件事是一切的源起,當初要是沒抽中這支簽,也許後來的事就不會發生,小蛇也不會死……
到了這個時候,她心裡明白,這十方境的境主不可能是夏梔。
所以這是她的執念嗎?林璿看了一眼腳下,剛才還挺乾淨的林間小路,此時布滿了白骨,人和獸的混雜在一起,白骨的縫隙和骷髏的眼眶裡鑽出各種叫不上名的植物,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林璿挑了挑眉,揚起鞭子往林中一甩,一棵幾人合抱的大樹被連根拔起,轟然倒塌,壓碎了無數白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啦聲。
林璿把鞭子往回一抽,跳到倒下的大樹上,把樹乾當成橋,不緊不慢地往林子深處走去。
就在這時候,她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來,林璿一驚,她這個手機是陰陽兩界通用版本,但是十方境是不能用常理來解釋的異空間,按理說應該是打不通的。
她狐疑地拿出手機一看,是吳梁。
林璿接起來,手機中傳出坐騎的聲音:“你那邊什麼情況?直播中斷之後我一直在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
林璿想了想,言簡意賅道:“說來話長,我掉進十方境裡了,外麵怎麼樣?”
吳梁:“現場所有人的電話都打不通,我正在往那兒趕,你怎麼會掉進去的……等等,是誰的十方境?”
林璿有個猜測,不過還沒有十足把握,於是她隻是道:“我還在找境主,宋總在拍攝現場,你儘快過去接應他吧。”
“對了,”吳梁忽然想起了什麼,“差點忘了,我給你打電話是有件事想告訴你。我們找司命星君查的檔案有結果了。”
林璿頓時來了精神:“怎麼樣?”
坐騎不管情勢多危急,講話永遠慢條斯理,他不慌不忙地說:“鄒天的師父姓蔣名木春,和蔣維揚同族,上溯幾百年都屬於宋氏的旁支,不知道為什麼改了姓。算起來,蔣維揚還是蔣木春的祖先……”
手機信號不太好,聽筒裡傳來乾擾聲,林璿皺起眉:“等等,你說誰是誰的祖先?”
吳梁大聲重複了一遍:“蔣維揚是蔣木春的高祖父,蔣維揚在地府裡的三代電子檔案是偽造的,司命那邊人工查到的檔案裡,他出生於明朝宣德三年,快五百歲了。”
林璿:“……”
吳梁:“司命讓手下人把他們那支所有人都查了一遍,發現他們族裡出過幾個特彆長壽的人,壽命一般在兩百到三百年之間,蔣維揚是其中最長的一個。”
林璿:“……這不叫長壽,這叫反常。”
雖然被困十方境,但她還是忍不住吐槽:“司命也太不靠譜了吧!他轄區裡出了那麼多老不死的東西,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吳梁:“他管不到那麼細的地方,況且蔣家那些人除了命長點沒什麼彆的異常,管檔案的陰差瞞報,他也不知道,這幾年搞無紙化,電子版隻錄入了近三代,很容易被有心人鑽空子。”
坐騎說得沒錯,這肯定是有人處心積慮地瞞天過海,事情就算出在她的轄區,她也不一定能發現。
林璿想了想:“那些人是怎麼死的?是壽終正寢的嗎?”
坐騎:“稍等我看看……最近的一個是……交通事故,上一個是落水,再上一個……墜樓……”
沒有一個壽終正寢,林璿打斷他:“行了,蔣維揚之前,他們族裡出過這樣的人嗎?”
吳梁沉默了幾秒鐘回答:“沒有。”
林璿:“我知道了。”
吳梁:“你多加小心,儘量離蔣維揚遠一點……”
林璿:“……這個恐怕不行,我好像在人家的十方境裡。”
吳梁:“?”
林璿:“好了,不和你說了,我找到人了。”
話音剛落,她就掛斷手機揣回了兜裡。
這時候她已經身處密林深處,四周的樹木反而變得稀疏,天光從枝葉間灑落下來,照亮了林間的空地。
空地上爬滿了暗紅色的藤蔓,顏色仿佛乾涸的血,藤蔓上生出無數鮮紅的花,密密麻麻的一片,乍一看灑了滿地血,濃鬱的魔香從花中散發出來,甜得幾乎要把她的呼吸道堵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