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晉問他,“我當時常聽彆人說起你,說你有個寵愛的小徒弟,我還以為,你要等他一起飛升。”
薑非不知道這是什麼說法,他不聞世事,也不知外界是如何傳他跟薑十一的關係的。
便道:“他有自己的主意。”
他最擅長陣法,薑十一卻要學習煉藥,可見並不是什麼都一味聽從師命的。
“他,”雷晉動了動嘴巴,壓下了半句後,問道:“那他一個人在下界,被人欺負了該如何?”
彆人常說魔尊護自己弟子護得緊,從不讓人欺負半分。
薑非倒是當真從來沒護著薑十一過,薑十一自小就有手段,想來也是沒人敢欺負他的。
就連原先魔宮裡那些弟子欺負他,薑非也從未給他出頭過,隻讓他自己打回去。
薑非便道:“隻有他欺負彆人的份,若是被欺負了,也不會找我,隻會自己想辦法。”
雷晉聽著有些奇怪,這聽著可不像是戀人的關係。倒像是一個嚴苛的師父,對待自己徒弟的態度。
“你們……”他剛想開口問,便被薑非打斷了。
“你的妻兒呢?你將他們丟在下界,才是說不過去。”
師父飛升留下徒弟是正常的,丈夫飛升留下妻子,說起來就有些薄情了。
雷晉苦苦一笑:“我何曾有妻兒。”
說著,忍不住問:“你聽說那些傳聞了?”
焚天老祖並不是太出名的人物,修真界關於他的傳聞不多、他雷晉更是一心修煉,知道的人更少。
若是聽到他的那些傳聞,是不是說明,薑非一直在關注自己?
雷晉雙眸微微亮起來,聽到薑非開口。
“一次外出時無意聽到的,原本想來拜訪一下。後來徒弟頑劣,就提前離開了。”
雷晉聽他又提起那個愛徒,發亮的雙眸黯淡一些,嘴唇微微一動,“是,是嘛。”
兩人心不在焉的說了半天,卻半點關鍵的信息都沒有泄露。
後來又見了幾次麵,每次都匆匆幾句對話。薑非每次見到他,心都跟被揪著一樣,他以為過了這麼多年,他早就釋懷了。
可在這世上,隻有貧窮和暗戀是無法隱藏的。
他每每看到雷晉,都是煎熬,不如不見。
見了幾次後,他便選擇閉關。雷晉對他彆無所求,這輩子能再見到他一眼,就是上天的恩賜。
即使知道薑非心裡沒他,卻無無妨。隻要能見著他,他就是高興的。
即使兩人沉默以對,他都能回味幾年。
隻是薑非突然宣布閉關,他可能要好多年見不到他,不免有些傷感。
轉機是薑非閉關出來,隔壁的炎主來找他,說是要替雷主說一個姻緣。
薑非聽得心口發疼,卻忍著不舒服問:“他不是有妻有子,你給他說什麼姻緣?”
炎主驚詫道:“他什麼時候有妻有子?我問過他,他說沒有。隻是心底有個人,一直放不開,才不肯娶妻。”
他驚詫過後,又繼續道:“要我說那個仙姑不錯的,難得一個不嫌棄雷晉外貌的。以前那些姑娘,嘴上說的好聽,暗地裡卻打聽雷晉願不願意重塑肉身,就是嫌棄他的臉。”
他見薑非沉默,笑了一下,自以為是的猜測道:“你是不是生氣我不給你介紹姻緣?你剛來,不知道這仙界男多女少,女神仙搶手的很。這男神仙又各個豐風度翩翩的,很少有女神仙願意定下來的,她們更享受被眾人追捧的感覺。你也彆急,我日後再幫你尋覓好的。”
炎主說了一堆,他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他滿腦子都在反複的咀嚼炎主那句,他心底有個人。
有個人,到底是誰。
雷晉知他出關,以慶賀的名義來走了一趟。
其實他們這些仙主之間的交流實在太少,雖說對雷晉而言,他不過是一年來個幾次,但對其他神仙而言,這就是雷主跟魔主交情甚好的表現了。
在神仙們眼裡,幾百年見一麵都算是交情好。
薑非輾轉了幾個月,好幾個夜晚都無法入眠。終於忍不住問他,“你跟那個女子沒有成婚嗎?”
雷晉一愣,才跟他說了前因後果。
薑非眼眶有些紅,偏偏不肯服軟,他咬著牙道:“那炎主給你介紹的仙姑,你可以考慮一下了。”
炎主給雷晉提過,早就被他拒絕了。他連忙道:“我不考慮,我,我有,有,有一個喜歡的人。”
他猶豫許久,終於一咬牙說完。
薑非不敢看他,語氣是冷冽的,心卻是柔軟的。
“你喜歡誰?我認識嗎?”
雷晉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不知道怎麼說,也不敢說。
他最後猶豫著道:“大概不認識吧,他脾氣很差的。”
薑非不敢再問,他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又怕答案是自己想要的,他卻不敢麵對雷晉。
他如今閉上眼睛,還記得雷晉那決絕的一劍。
薑非低頭倒了兩杯茶,拿起自己的茶杯摩挲著,換了個話題。
“你臉上的傷,到底是怎麼受的。”
雷晉道:“是為了保護我心底那個人。”
薑非雙手猛地一抖,茶杯哐當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這傷不是為他受的,薑非閉了閉眼,站起來,轉身就走了。
他不用去糾結如何麵對雷晉了,反正那個人也不是自己。
雷晉卻不讓他走了,他分明是覺得小師弟對自己有情的,卻偏偏什麼都不說,叫他難熬,心如刀割。
他對著薑非的背影喊道:“你是不是嫌棄我現在長得醜?”
薑非止步,他眼淚都掉出了眼眶,卻還端著架子,冷冰冰道:“你什麼長相,跟我何乾?”
“那你為什麼不看我?”雷晉追上去,抓住他的雙肩,強迫他看著自己的臉,沉聲問道:“你跟你的徒弟,是什麼關係?”
薑非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皺眉不肯看他,“跟他有什麼關係?”
“你們是不是戀人關係?”
“不是。”薑非詫異看他,“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雷晉安了心,他知道薑非從來不屑撒謊。他沒告訴他,修真界的人都這麼傳。
雷晉繼續問道:“那你現在有沒有道侶?”
薑非低頭,不肯說話。
雷晉道:“不說話就是沒有。”
薑非便繼續不說話。
雷晉心底樂開了花,經過這幾百年的糾結,他已經不想再跟薑非耗下去了。
雖說他們的壽命是無限長的,但在一起一天是快樂一天,折磨一天是痛苦一天。
他太痛苦了,不願再糾纏,想給自己一個了斷。
他拉著薑非坐下,沉聲解釋道:“當初你父親求我,他為了保護你,隻能自爆。但若是要殺玄戊,必須要靠近他跟前,讓他吸收他的元神,不被他懷疑。你父親求我幫他,我本來不願意,但為了保護你,我不得不下手。”
雖說他是為了救薑非,但親手殺了心上人的父親,是何等的痛苦。
他每次醒來,都能夢到薑非看他的那個眼神,那樣的絕望,那樣的痛苦。
薑非知道當時的真相後,沉默許久。
雷晉陪著他一起沉默。
許久後,薑非才緩緩問:“你當初為什麼不說?”
雷晉道:“我當初,半身修為毀了,臉也毀了,險些就成了一個凡人,我自卑,不敢再來找你。”
“後來修為提升,又聽聞了你跟你徒弟的事情,於是就歇了念頭。”
他見薑非雙眼通紅,連忙道:“不過我現在不自卑了,我能夠肉身重塑,若是你不喜歡,我就變張臉,你喜歡我怎樣的臉?”
薑非被他這話逗了笑了一下,霎時覺得自己又是笑又是哭,太丟臉了。
他起身將雷晉趕了出去,雷晉連忙告饒。
薑非道:“你明日再來,我先想一想。”
雷晉連忙問:“想什麼?你一個人想不明白的,我幫你出出主意。”
說開之後,他又恢複成以往那種無臉無皮的性子。
薑十一道:“我想想喜歡你怎樣的臉。”
雷晉聽到這話,心裡就有了底,“那你好好想想啊,我接下來的臉要用一輩子呢,不能太隨意了。”
他喊了一句,裡麵沒有答複。
雷晉便找了個趁腳的地方坐下,又喊了一聲:“我不走了啊,我坐在外麵等明天。”
話音落下,門嘎吱一聲,突然被打開。
薑非站在門口,他的臉朝著陽光,熠熠生輝。
雷晉又站起來,“這麼快就想好了啊。”
薑非道:“我不想了。”
不想了,無論你是什麼樣的,我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