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敬微說道:“他們當然知道漆樹有毒,但我給他們的是加工過的漆油。”
駱時行微微一愣,漆油?
他腦子裡過了一下才想起來,哦,對,漆樹的種子是可以榨油的,而且是可食用油,後世大兔朝建國之後還曾經推廣過漆油,因為這東西易得。
不過後來因為出油率低而逐漸被放棄,隨著花生大豆產量增加以及榨油工藝的提升,基本上沒什麼人還會再食用漆油。
對比起大漆和漆樹,漆油導致的過敏好像沒那麼可怕,哪怕體內沒有對漆樹的免疫係統,有的人也不會過敏。
他有些疑惑問道:“你提前知道漆油能讓他們中毒?”
程敬微輕笑一聲:“我在裡麵動了些手腳。”
他怎麼可能將結局交到命運手裡?必然是一定保證對方食用過後迅速死亡,不給任何救治機會才行。
駱時行又有些困惑:“那你是怎麼有時間去製作漆油的?”
漆油是要用漆樹種子壓榨,需要的時間也不少,他不僅不知道程敬微是什麼時候弄出來的,也沒有看到對方榨取漆油用的道具。
整個過程都是在無聲無息的情況下完成的,這就很神奇了。
程敬微說道:“你出去打水找食物的時候。”
那一段時間駱時行出去回來就會發現他出紅癬,就是因為他跟漆樹有所接觸。
他當然知道保護好自己,隻不過手上可用的東西少,隻能儘量包裹住自己,但很多時候還是會有裸露的皮膚接觸到漆樹,這就導致了他出現過敏症狀。
因為接觸得不多,所以也隻是難受,不至於中毒。
駱時行聽後忍不住嘴角一抽:“你可真是時間管理大師。”
“嗯?什麼意思?”程敬微有些困惑,沒聽明白駱時行的意思。
駱時行隻好解釋說道:“就是說你時間利用的很充分。”
是真的很充分了,一邊做籬笆還一邊熬製了漆油,然後還把漆油順利的給對方了,這是何等的厲害。
程敬微認真觀察著駱時行的表情,發現駱時行問完了之後沒有再說話,便又問道:“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駱時行聽了之後閉了閉眼問道:“你……你要殺那個人,算是有你的理由,但是……為什麼連他的父母都不放過呢?”
程敬微卻問道:“你覺得他父母是好人嗎?”
駱時行緩緩搖頭:“我不知道。”
他怎麼可能知道?他跟這裡的人都沒有什麼接觸就來了山裡。
他隻是覺得冤有頭債有主,如果程敬微隻是報複那個人,他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心情複雜。
程敬微輕笑一聲:“所以你不知道,他的父母曾經也是殺過人的。”
殺的也是一家人,因為他們兒子玷汙了人家小娘子,他們擔心小娘子的家裡人會報複,乾脆就以商議婚事的借口將小娘子一家毒殺。
後來又因為這一家跟縣令有些親戚關係,最後隻是罰了一些錢了事。
駱時行張了張嘴,他到現在對這件事情都沒有什麼真實感,最後也隻好說道:“你讓我……好好想一想。”
程敬微十分平靜:“好。”
然後駱時行就真的蹲坐在火塘旁邊抱著雙膝開始沉思,看到他難得沒有活力十分沉默的樣子,程敬微就已經做好了對方會離他而去的準備。
他很平靜,駱時行接受不了這樣的他也正常。
其實駱時行看似在沉思,但其實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因為他沒辦法消化這件事情。
同吃同住的舍友,連他睡覺不老實都能包容的人,一下子就成了殺人凶手,他到現在都覺得不可置信,感覺好像在做夢一樣。
畢竟是三條人命,他知道對方該死是一回事,若是跟他無關的人殺了對方,他還要誇讚那個人有俠義之風。
他又偷偷看了看程敬微,但是沒說話。
一直到晚上睡覺他都沒再說話,然後晚上他就做了個夢。
夢到程敬微瘦的皮包骨,一瘸一拐的走過來,臉上頗有風霜之色,甚至兩鬢都有些斑白,然後問他:“你覺得我不該殺他嗎?”
夢裡的程敬微實在是太慘,慘到了駱時行醒過來的時候心跳都非常快。
他發了一會呆之後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外麵劈竹子的程敬微,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沒有站在程敬微的角度上思考過。
他心裡想著把程敬微當成自己人,卻從來沒有換位思考,自從知道了消息之後,他就站在自己的角度在譴責對方。
實際上那個人就是差點殺了他的仇人,他跟對方沒有任何深仇大恨,對方卻想要置他於死地,而這個地方沒人能夠給他伸冤。
所以他隻能自己來。
逼得受害者自己尋求公道,這本身就是這個世道最大的不公,若是再沒有人理解他,都譴責他……駱時行覺得若是自己肯定會很委屈。
也不知道程敬微會不會難過,畢竟對方家裡人都沒有,也就跟他關係親密一點。
駱時行想了很多等等該怎麼跟程敬微說話,結果沒想到程敬微看到他第一句話就是:“我記得在山的另一頭還有一間獵人落腳的竹屋,過兩天我就搬過去,你回去找魏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