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鬆芒布吉的前軍被攔了下來,而他因為沒反應過來,竟然沒有第一時間下令。
等到回過神之後他才憤怒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大家也不知道為什麼啊,現在已經知道的是這些都是吐蕃平民,隻不過他們手上拿著的是大周給的武器。
在這種情況下唯一能夠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在駱時行占領邏些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把城內所有人都收服了。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占領之後讓百姓聽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畢竟大家怕死,但是要收服這些百姓,讓他們主動不顧性命來保護敵人,這怎麼想怎麼不可能。
然而現在這件事情已經真實發生了,都鬆芒布吉眼中布滿紅血絲,臉上的表情十分可怖,咬牙切齒說道:“一個不留!”
既然這些人背叛了他,他又何必留情?
而此時的駱時行也得到了吐蕃百姓集結成軍阻攔都鬆芒布吉的消息,原本在得知王安同帶著狼群去騷擾都鬆芒布吉之後,駱時行就已經做好了迎敵的準備。
他倒不是預測到了都鬆芒布吉會發瘋,他隻是習慣性地針對各種可能性采取行動。
結果沒想到等了半天等到斥候過來稟報說都鬆芒布吉的隊伍被邏些城的百姓給攔住了。
駱時行聽後微微一愣,繼而立刻說道:“快快快,過去支援!”
他現在就很想把給百姓發刀的人拽過來揍一頓,有這麼做事情的嗎?
隻是情況緊急,此時也沒那個工夫去思考這些事情。
為此駱時行甚至直接換了一身軟甲,打算騎馬過去看看情況。
都鬆芒布吉的目標是他,如果他出現的話,對方肯定會衝著他過來。
駱時行身邊沒有能勸住他的人,親衛也隻好跟著他一同出去。
正如他所料,在他的隊伍出現的一刹那,都鬆芒布吉的目標就已經變了,在他的眼裡那些百姓不過是烏合之眾,根本不需要放在眼裡,他的目標就是駱時行。
哪怕再瘋他也知道到了這個地步,很難再贏下這一場戰鬥了,但隻要抓到駱時行,他也就不算輸。
此時天色已經逐漸轉亮,駱時行看著都鬆芒布吉的大軍轉向朝著他過來,竟然還在想著:原來這就是大戰啊。
多達數萬人的冷兵器大戰,一眼望去甚至不能分辨誰是誰,那種感覺很奇怪也很震撼。
駱時行騎在馬上看著己方的炮火轟擊地方陣營,也不知道是最近看多了還是因為人太多,太過密集外加硝煙掩蓋,這樣血肉橫飛的場景他竟然也沒什麼特彆不適的地方。
他轉頭問道:“火·藥還有多少?”
身旁的侍衛麵露難色說道:“已經不多了。”
駱時行點點頭,他早就猜到了,他在邏些城內沒有補給,靠著城內的材料是不夠的,同時還要防備被彆人知道配方,這麼長時間下來,也快用完了。
雖然理想狀態是用炮·火把對方打退,但駱時行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該打還是要打的。
他深吸口氣說道:“準備衝鋒吧。”
他這句話話音剛落,有斥候衝過來說道:“使君,將軍帶兵支援!”
駱時行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一直挺直的脊背稍微放鬆了一些,他的眉頭舒展開來,這時候他才發現剛剛自己居然一直在無意識的皺著眉。
斥候過來之後沒多久,程敬微就匆忙帶人趕過來。
兩個人時隔近半個月總算是再次彙合。
程敬微見到駱時行完好無損的時候也著實鬆了口氣,馭馬跑過去兩個人騎在馬上簡短的擁抱了一瞬。
雖然隻是一瞬間,卻讓駱時行眼眶都有些發熱。他們彼此之間都有很多話想說,可惜現在不是訴衷腸的時候。
駱時行乾脆利索的將指揮大權交給了程敬微,而程敬微則克製不住的親了親他的額頭說道:“去後方吧,那邊需要你。”
程敬微說的這句話是真的,有駱時行在,他永遠不需要擔心後勤調度的問題,可以放心大膽的去安排戰術,不用擔心後勤跟不上。
駱時行也沒跟他去爭,天知道他剛剛有多緊張,生怕一個命令下錯就斷送了手下這麼多好兒郎的性命。
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吧。
駱時行果斷退了下去。
而他們兩個彙合之後,很快又有傳令兵來報:黑齒常之跟王孝傑已經摔兵趕過來了。
駱時行派人去跟程敬微說了一聲,原本他的意思是讓程敬微不要緊張,可以放鬆一下,等援軍過來。
隻要黑齒常之跟王孝傑到位,這場戰爭基本上也可以落下尾聲了。
程敬微聽了之後卻直接加快了攻勢,最好時不要等黑齒常之和王孝傑兩個人到了之後再發動總攻,那樣的話前期他跟小猞猁在這裡拖了半天就相當於做無用功,所有人最後都會認為是他們一同打敗的都鬆芒布吉!
程敬微之前打仗的手段其實都比較溫和,大概是因為怕小猞猁覺得死傷太多不開心。
但此時他也顧不得那些,如果現在打下來,他手下的士兵也能分得很多功勞,若是跟黑齒常之他們一起,那他手下的兵就算死了也拿不到應有的殊榮。
程敬微的進攻手段堪稱酷烈,同時又十分狡猾。
都鬆芒布吉赫然發現,竟然不是對方的對手。
隨著戰線一點點後移,戰報一份一份被送到他的書案上,都鬆芒布吉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他怎麼就落到這地步了呢?這一場戰爭又是因何而起?
哦,好像是他向大唐求娶公主被拒。
都鬆芒布吉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心情,後悔還是憤怒亦或是遺憾?
好像都沒有,他歎了口氣說道:“來幾個人,隨我回邏些城。”
至於其他士兵,隨便吧,他們想打也好,不打也罷。
此時的邏些城已經不再城門緊閉,畢竟圍城已經解開,戰場距離邏些城雖然近,但還有其他三個城門可以走,大家都需要外出繼續生活,哪怕城外炮火連天。
都鬆芒布吉帶著人一路回到了邏些,此時的邏些城內頗有些群龍無首的意味,他一直到王宮竟然都沒受到什麼阻攔,而此時的王宮甚至沒有什麼守衛。
因為駱時行把人都給帶走了,而原本的守衛早就不知去向。
都鬆芒布吉進入王宮之後坐在他的禦座上,讓人去尋找他家眷的下落,發現駱時行竟然隻是將他的家眷全部幽禁在一處宮殿之內,並沒有為難,甚至還好吃好喝的供著。
後妃被放出來之後帶著他的孩子過來跟他哭訴,而都鬆芒布吉卻隻是拿著一枚酒盞坐在那裡不言不語。
他在等。
等一個人。
好在那個人也沒讓他失望,等到太陽西斜,他等的人踏著夕陽灑落的餘暉進入了大殿。
駱時行是和程敬微一同過來的,他難得腰間佩劍,一身戎裝打扮。
都鬆芒布吉認真打量了這兩個人一番,最後也隻是似歎似悲說道:“沒想到,我竟然敗在了兩個少年郎手上。”
駱時行平靜說道:“算不得少年。”
他們兩個都二十多了,還少年呢?難不成您老人家也覺得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都鬆芒布吉沒跟他糾結這個,他起身繞開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後妃和兒女,端著酒盞一步一步走到駱時行麵前,將酒盞遞了過去。
他沒說話,隻是平靜地看著駱時行。
駱時行沉默了一瞬,接過酒盞一飲而儘。
都鬆芒布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不怕我在酒裡下毒?”
駱時行說道:“沒必要,跟我同歸於儘有什麼意義?”
都鬆芒布吉忽然放聲大笑,笑著笑著,他的鼻子就流出了鮮血,他卻仿佛未曾察覺一樣,搖搖晃晃地又走回去坐到了禦座之上。
他看著駱時行問道:“我現在就算是死了,也是吐蕃讚普,對不對?”
駱時行應道:“是。”
都鬆芒布吉點頭,此時的他已經不僅僅是流鼻血,可以稱得上是七竅流血,甚至已經開始吐血。
他最後俯趴在扶手上定定看著駱時行說道:“要是……要是吐蕃……也有如你一般的人才……該多好。”
他說完,眼睛慢慢閉上。
駱時行看著他氣絕身亡,耳邊聽著他的妻妾悲呼哭泣,一時之間還有些茫然。
忽然他覺得眼前被什麼東西遮蓋住,而後聽到程敬微在他耳邊說道:“好了,都結束了。”
的確結束了,他一直期盼著這場戰爭結束,然而真到結束的時候,又仿佛是一場夢境。
駱時行被程敬微捂著眼睛,沉默半晌才說道:“厚葬吧。”
都鬆芒布吉不算什麼雄才大略的君主,但作為國君也該有他的體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