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幾天,陸今安每天都會出去。他們一起逛廟會,逛小吃街,逛公園。趁著這個時間,陸今安還給池玨畫了另一副畫。
很快到了開學。
每一個高二的班級裡,在牆上顯眼的地方,都掛上了一個高考倒計時。
十班有很多藝考生已經提前確定好國外的學校,有些已經不來上課,十班人比從前少了許多。剩下的,很多都是想考國內藝術院校的,這就需要高考成績來加持。饒是散漫如十班,在此時也終於感覺到了來自高考的壓力,開始埋頭學習起來。
而他們班恰恰有一個學神。
十班的學生難得的愛起學習,每每課間休息,池玨的課桌前都不可避免圍著許多的人。
陸今安在班級裡,依然是最不愛學習的一個。
她也沒什麼考學的壓力,都知道她已經定下了學校,來學校也是玩著打發時間。
很快迎來了二診,池玨依然成績穩定。
每次大考之後,學校必然又開始了他們的行動,開始輪番來勸說。
勸不動。
依然是勸不動。
眼看著就要高考,可不能有任何閃失,校方對池玨沒有任何辦法,無奈,隻好又打電話到他家長那裡,做進一步的溝通。
電話依然是夏雨桐接到。上一次,由於池玨每個星期都會回深城,足夠聽話,夏雨桐也給了池玨足夠多的自由,什麼也沒管,即便學校打電話,也隻說尊重孩子的想法,隨便搪塞了過去。
但是這一次卻與上一次不一樣了。
池玨從深城離開,一次也沒回去。夏雨桐給池玨打電話,他也總是說幾句就掛斷。孩子長大了,逐漸脫離她的掌控,她心裡難免生出苦澀和惶惑。而這樣的感覺,在學校說池玨和一個女生走得很近時,達到了頂點。
可她在電話中追問,學校也不再透露其他彆的信息,隻說那個孩子早就定下學校,沒有任何的學習負擔,池玨卻是要參加高考,彆為了這樣的事而耽誤了。
學校也是忌憚著陸家,沒有多透露什麼,但是呢,學校最主要的就是搞學習。高考在即,不將池玨扳回正路,他們又不能罷休,難得這樣一個好苗子,目前來看,學校今年的指標和希望全在他的身上呢!
又逢周末。
池玨在家中,
等待陸今安的到來。
池玨不回深城之後,周末放假時,陸今安都愛往他的家中跑。
池玨和夏雨桐說高考緊張,要留在榕城學習也不是唬她,他即便聰明,但也沒有自負到麵對高考,卻整日放鬆玩耍的地步。
因此陸今安去池玨家,也是陪他學習。
他在學,她在畫。
通常陸今安冬天會在家睡個懶覺,大約要十點半以後,才會到池玨的家裡。
池玨的作息很正常,晚上十一點睡覺,每天早上六點半起床。
他算是高二學子裡麵,睡眠比較足夠的。
起床洗漱以後,先看一會兒書,吃個早飯,繼續看書做題。
當門被敲響的時候,池玨手上正把一張數學卷子寫完,試卷是往年的高考真題,池玨從零零年高考真題刷起,已經刷到近兩年的,全是滿分答卷。
這一張寫完還沒對照答案,門便被敲響。
抬頭看看時間,池玨以為是陸今安。
他走去開門。
“你……”來了。
他才剛開口,卻被門口站著的人堵住了語言。
“你怎麼過來?”
池玨眼中的笑意褪儘,對站著門口的夏雨桐問。
夏雨桐:“媽媽想你了,你不回去深城看我,難道還不準媽媽來這裡看你?”
說著,視線不自覺往屋裡探。
池玨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終是給她讓了個通道出來。
“進來吧。”
夏雨桐皺著眉走進去。這個房子她也曾住過兩二年,這裡承載著她這輩子最落魄和不堪的記憶。還不清的債務,每天爛醉如泥的丈夫。夏雨桐才剛踏進這個房子,所有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記憶,全都潮水一般,全都從她記憶的深處湧了起來。讓夏雨桐無法維持麵上的平靜,眉頭緊鎖。
這裡還和她當年帶池玨離開時候一樣的格局。沙發是她買的,餐桌還是原來那一個,牆上的掛畫,陽台的桌椅,全都是她親自添置。可這些東西越是熟悉,夏雨桐卻越無法正視,眉宇間都是深深的嫌棄。
她甚至不願意在沙發上坐下來。
就站在客廳裡,夏雨桐:“隻有你一個人?”
視線搜尋,終於在陽台,找到不可能屬於池玨的東西。
一個畫架。
池玨不畫畫。
他沒有畫架。
池玨從夏雨桐進房子之後,便拿起手機,給陸今安發了一條信息。
在夏雨桐終於從記憶中抽離,他的信息也已經發完。夏雨桐轉身便見他收起手機,並沒有多問。
“除了我,還能有誰?”
池玨回答夏雨桐的話。
池玨並不怕夏雨桐知道,隻是不想她正麵撞上陸今安。
李家在深城的確算數一數二,極為有錢的了,但在榕城,在陸家人麵前,並不算什麼。
夏雨桐即便知道陸今安,也不能對她如何。
但是正麵撞上,他無法估計夏雨桐會說出什麼。畢竟夏雨桐是極度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這些年,打著愛他的名義,做過不少讓他無法接受的事。
夏雨桐甚至想他留在深城,和深城的名流千金聯姻。
企圖以愛他的名義,掌控他的餘生。
夏雨桐已經看見畫架了,自然不信她。但是她又不願意和池玨爭執,將池玨推得離他更遠。隻暗自想著回去深城之後,要先請人來調查一下,到底是哪一個女孩,再從長計議。
不過有一點可以明確的是,夏雨桐絕不允許池玨與榕城的女孩子談戀愛。
他高中畢業以後應該考入首屈一指的高等學府繼續深造,而後再回到深城,進入李氏企業工作,結婚生子。
“老師給我打電話,說你現在在十班,不想換班。十班是所有班級裡,成績最差的,為什麼呢?”
夏雨桐一麵問,一麵觀察著池玨的表情。
池玨卻很坦然淡定。
“在哪個班都是第一名,為什麼一定要去彆的班。”池玨回答道:“我喜歡十班的學習環境,輕鬆沒有壓力。”
在換班的這件事上,夏雨桐沒有多勸。隨著池玨日漸長大,主意越來越正,大事上她絕不退讓,但小事上就沒必要再和他多做爭執。
夏雨桐並沒有在這個房子裡待多長時間,隻半個小時不到,不管是在這榕城,還是榕城的老房子裡,都讓她渾身很不舒適。
現在周末,李文沂李文景兩姐弟都周末回到家裡
,兩姐弟離不得人,家中尚且有許多事要等待她去處理,她並不能在榕城待多長時間。
離開前,夏雨桐對池玨說道:“空了回深城,看看媽媽和叔叔,這一段時間不見,你叔叔也很想你了。”
池玨斂下眼眸,淡淡嗯一聲。
“我走了,你不用送,照顧好自己,沒錢了打電話和媽媽說。”
話雖這樣說,隻不過是想池玨向她主動低頭。事實上,夏雨桐從池玨執意來榕城讀書,就已經沒有再給過池玨半分錢。
夏雨桐說話,池玨隻點頭便是,至於做不做,又另說。
夏雨桐看他那樣,也知道他不過是在敷衍,無奈卻又沒有其他的辦法。
老房子,沒有電梯,隻能走樓道。
夏雨桐說不用池玨送,池玨就真的沒送。
這整棟樓的人都從這個樓梯上下進出,夏雨桐一步一步走下樓,下了二樓拐角,正要到一樓,忽然這時,迎麵從正門走進來一個女孩子。
角度問題,她背著光,但這並不妨礙夏雨桐見到這個女孩是什麼模樣,很漂亮,就是太漂亮了。仿佛在發光一樣,讓人都忍不住不去看她。
女孩子的手裡,提著畫畫才用的顏料。
看見這個顏料的時候,夏雨桐頓時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肯定就是她。
夏雨桐不自覺的停下腳步,暗自觀察,在女孩正要經過她時,她伸出了左手阻攔。
“……誒,等等。”
陸今安今天起晚了。和往常一樣,洗漱穿戴好了,又吃過了劉爺爺專門給她留的愛心早餐,才出的門。
放在池玨這裡的彩色顏料有些顏色用完了,要補一些,她又帶了幾盒新的來。沒想到會在池玨的樓底下,被一個陌生的阿姨攔住去路。
陸今安轉頭看這阿姨,溫婉中帶著軟和,微笑著讓人感覺很可親,長得竟然讓陸今安感覺到有一點點眼熟。
陸今安停下腳步,疑惑轉頭。
這位阿姨雖然長著一副可親又眼熟的臉,但並不能讓陸今安放下警惕,從小到大,她身處的圈子讓她見多了這樣的人。她很敏感的捕捉到了夏雨桐掩藏在笑容底下的審視,這並不讓陸今安感覺到舒服。
夏雨桐並不在乎一個小女孩現在在想什麼,笑容隻
是她的麵具,她直接對這個女孩問出心中所想。
“妹妹,你是去找池玨嗎?”
她幾乎都不需要陸今安承認,隻看陸今安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真的猜中。
“我是池玨的媽媽,我能和你聊一聊嗎?”
她又接著對陸今安說。
……
池玨在家中等很久陸今安都沒有來,發信息也沒回,就有點著急了,卷子都做不下去。
明明昨天放學的時候,陸今安說今天要早上要過來,結果現在都十一點多快十二點,就在池玨拿起手機,準備給陸今安打一個電話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池玨早就給了陸今安一把他家的鑰匙,隻不過通常陸今安嫌棄自己開門麻煩,有鑰匙來了也總是敲門,讓池玨過來給她開。
輕輕敲二下,是陸今安獨有的敲門聲。
池玨走去開門,門一打開,果然是陸今安。
見到池玨,陸今安率先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對他說:“我來了!”
池玨推門讓她進來,見到陸今安,笑容傾斜而出,藏都藏不住,問她:“怎麼今天來得好晚,睡懶覺了?”
陸今安點頭。
“昨天晚上回家在畫室畫了一會兒畫,睡得有點兒晚了。”
進去先見到擺在桌子上的試卷,做完的全都疊在一起,英語數學語文都有。陸今安走過去,數了數,一共有五張。
“這都是你早上做的?”
陸今安問。
頓時肅然起敬。
池玨點頭。試卷都很簡單,如果不是夏雨桐來,後來又想著陸今安無心答題,他還能多寫兩張。
陸今安從小學一年級開始的學渣,對著這些學霸的思維,是完全沒法理解的。
不過她有一點兒好,不能理解她就不去理解,費腦的事情從來不乾。
隻能這樣說,她的成績差,不是沒有緣由。
現在時間是十一點半。
陸今安由於出門才吃過早餐,並不餓。她問過了池玨,池玨也不餓,於是兩個人一致決定先不急著吃中午飯,吃午飯的事等晚點再說。
池玨繼續刷他的試卷,陸今安畫她的畫。
通常陸今安畫畫
的時候,都很全神貫注。隻不過,這一次陸今安盯著池玨畫了一會兒,想起了剛才在樓梯的時候遇到的那個阿姨。
“池小玉,我剛才遇到你的媽媽了誒。”
陸今安冷不伶仃冒出這樣一句話。
池玨在卷子上做題的手頓停。
抬頭看陸今安,為了方便畫池玨,陸今安的位置和池玨是斜對角,半側著身的。從池玨的角度,隻能見到陸今安的手不停在畫板上來回遊動,神情專注的模樣,好像剛才並沒有說話似的。
感覺到池玨的注視,將手上的部位告一段落,陸今安轉頭,對池玨笑:“池小玉,我發現你和你媽媽長得好像啊!”
池玨並不能從她的神情裡,看出半點兒的不愉快。
但池玨並沒有因此而放鬆下來,因為他了解夏雨桐,如果讓她遇到陸今安,絕不可能就這樣輕易的打個招呼自我介紹一下,就放陸今安走。
“她和你……都說了些什麼?”
池玨遲疑著,開口問。
視線緊緊盯著陸今安,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一丁點兒的不高興,但是全沒有。陸今安淺含笑容,語調輕快,始終輕鬆愉快的模樣。
隻不過,在池玨問出這句話的同時,短暫的露出一個一言難儘難以訴說的奇怪表情。
“……你媽媽,說要給我錢。”
陸今安緩緩說。
事情其實是這樣。
陸今安還隻是個學生,平時也就穿得很隨意,也不帶什麼首飾那些值錢的東西,一是學校不讓,而是陸今安平時要畫畫,就感覺那些東西很累贅。
而她穿的衣服,又是專人設計,根本沒有吊牌的那種,隻讓人看著感覺材質不錯,卻看不出來價格。
她自己呢,又毫無豪門出生的那種仰頭看人的驕縱。
中和以上種種原因,夏雨桐就很難得的看叉了。因為陸今安就隻是一個長得稍微比彆人漂亮一點兒的普通學生。
既然遇上了,夏雨桐就想快刀斬亂麻,立刻解決問題。
喊著陸今安出去單獨聊一聊。
小公主平時也不是那麼聽話的人,你說聊我就和你聊?等著和我聊的人都要排隊。隻不過,夏雨桐和池玨實在長得太像了,一個模子刻出來不容錯認,既然是池玨的媽
媽,陸今安不能不給麵子。
也不知道池小玉媽媽想和她聊什麼,陸今安好奇心又犯,於是乖乖跟著去了。
她就沒想到,池小玉媽媽是想拿錢來砸她頭上,想讓她離開池小玉。
夏雨桐:“我知道,你們那樣的普通家庭,一年也掙不了多少錢,你努力讀書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賺錢?聽說你已經收到國外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原本是可以不去學校上課的了。我可以一次給你很多錢,隻要你比計劃早半年出國,你看可以嗎?”
夏雨桐深知錢的誘惑巨大。
怪就怪在,學校沒和夏雨桐說清楚陸今安的身份。
而夏雨桐遇見陸今安的時機又太早了一些,她都還沒來得及查什麼,出門下樓就遇上了。
遇上了,臨時想個最快解決的辦法,夏雨桐現在手上不缺錢,於是想都不多想,就用錢來砸人了。
可想而知,當時的陸今安有多麼的懵逼。
陸今安:“我就和她說,不管她要給我多少錢,我都可以給她雙倍,讓她從此不要管你和我。”
當時說的時候很順口,但是現在想想,對長輩,是不是不該說這樣的話?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陸今安無辜眨眼,“我好像不應該對你媽媽說這樣的話,她聽了會不會很生氣?”
夏雨桐生不生氣陸今安是不知道。
因為當時陸今安說完,她理都不理陸今安,轉身就走了。
陸今安都沒來得及看見她什麼表情。
池玨提起的心在這時終於完全放下,甚至因為夏雨桐出門踢到一塊鐵板,而笑出了聲。
笑過之後,才正色說:“以我對我媽的了解,她應該會很生氣。”
經過了從前的事,夏雨桐現在表麵上看不出來什麼,但其實自尊心極強,時刻充著麵子,維持著溫婉妻子,絕好後媽的形象,很怕被彆人看低。
除了那可憐的自尊心,現在的夏雨桐,最拿得出手的應該就是錢了。
卻沒想到,眼前這一位,從出生就含著金鑰匙,從來不缺錢花。
陸今安有被池玨唬到,聞言苦惱地睜大了眼:“啊?那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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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今安的反應實在太可愛,要不是隔得遠,池玨真想伸手揉揉她的頭。
池玨輕歎口氣,說道:“生氣就生氣吧,她先用錢砸你,你隻是錢比她更多而已?”
說得也是。
如果她錢不夠多,現在該生氣的就變成她了。
陸今安其實就隻是在意池玨的感受,見池玨都沒問題,那她更沒有問題。
深以為然點點頭,陸今安:“你是對的,池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