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王夫人眼睛一轉,指著賈寶玉和薛寶釵。“老太太不去那我也不去了,你帶著寶玉和寶丫頭他們去吧。”
賈家、王家是親家,但王子騰夫人比賈母小一輩,她可以送請帖來,賈母不能真的去。
意料之中的回答,王熙鳳低頭應下,告辭轉身,路過賈寶玉又停住:“寶兄弟,後日我使人來接你去王家。對了,還有件事要煩你。”
王熙鳳對弟弟妹妹們都不錯,賈寶玉亦笑臉相對十分熱情:“嫂子有什麼事但說無妨,是我能做的肯定做到。”
“瞧你說的,不是什麼大事。前兩日薛家大哥找我要珍珠,不知什麼由頭非要身上帶過的,雖說都是表兄妹,可你璉二哥不在家我怎麼敢給他?隻好叫平兒尋了些丫頭們用過的珍珠來,你既大好了,幫我送過去吧。”
剛才還憋屈得不想說話,誰料竟有意外之喜?當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賈寶玉大喜過望:“他可是說要配藥,須得是用過的珍珠磨成粉?”
“怪了,你怎麼知道?”
顧不上回答她,賈寶玉兩步躥到王夫人跟前:“太太你聽,這正是我跟薛家大哥提過的方子。”
王夫人欲言又止。
王熙鳳左看看右看看,事不關己:“不管他什麼方子,回頭我命人把珍珠送來,寶兄弟替我跑一趟吧,回來我謝你。”
留下他們三人氣氛詭異,王熙鳳再次告辭。
出了門叫周瑞家的留步,隻剩下心腹服侍,平兒忍不住:“若不是叫奶奶聽見,寶玉竟也要吃虧。”
“人人都說他脾氣好,卻不知這脾氣好最容易被人當冤大頭。不僅說他,也說你!”
平兒躲開王熙鳳戳過來的手指,笑著調侃:“奶奶性子強些,我脾氣好些,不是正好?”
“哼,那也虧你是跟著我,若換了人家,好名兒都要留著自己做,你敢搶?”
“那是自然,我家奶奶是最好的奶奶。”
王熙鳳是公認的強悍,平兒是公認的脾氣好,兩人又是從小長大的情義,在一起當真是完美互補。
二人說著話,回去準備要送給王子騰夫人的壽禮。
等到王子騰夫人壽辰當天,賈母果然稱病,隻叫王熙鳳將壽禮送去。
王夫人同樣沒去,照顧賈寶玉、探春、賈環的責任就落在王熙鳳頭上。迎春、惜春屬於姻親家的姑娘,賈、王兩家親密,她們也同去。
薛姨媽和薛寶釵也都去了。
而林茈玉和林黛玉則在榮慶堂侍奉湯藥。
不過賈母不是真病,她們自然也不是真的侍奉湯藥。請過安說了會子話,命人將針線拿來,賈母歪在榻上帶著眼鏡看書,她們姐妹就和鴛鴦等人在旁做針線,不需要說什麼,安安靜靜就像尋常人家的祖孫相處。
忽聽鴛鴦噗嗤一笑:“茈玉姑娘這是做了個什麼?”
“小貓,不像嗎?”
賈母聞聲抬頭,就見林黛玉、鴛鴦正圍著林茈玉嘻嘻笑:“你這猴兒又在做什麼?”
鴛鴦雙手捧著個什麼過來:“老太太您瞧,茈玉姑娘說這是貓呢。”
隻見鴛鴦手中趴著用布料做成的一坨,正看有鼻子有眼確實是貓的模樣,形狀卻七扭八歪。將這一坨提起來看,原來是用布料縫了個皮層出來,裡麵塞著些碎布,但因為塞得不均勻,站不起來。
這小貓隻有拳頭大小,若真能站起來,可以想見有多精致。
賈母就著眼鏡細看:“連胡須都繡上,繡工是不錯,隻這身子不成,一看就知道你這丫頭沒做過虎頭鞋。”
“等璉二嫂的孩子生了,馬上就給她做一雙!”林茈玉撇著嘴,把做失敗的玩具貓塞進針線筐裡。
賈母取下眼鏡:“咱們這樣人家的姑娘做做荷包、手帕就夠了,這樣的玩意確實難些,自有專門負責針線的下人。寶玉身邊就有我特意給的晴雯,你們若想要我也給你們尋摸兩個。”
千金小姐做繡活是為了顯示自己賢惠,有幾件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就足夠,又不用靠刺繡謀生,因此林茈玉做不成就做不成,不是什麼大事。
不過拳頭大的小貓確實可愛,賈母命人叫兩個養在府上的繡娘來,三下五除二便將小貓重做完成。
修改完成後的小貓蹲坐舔著爪子,憨態可掬,最重要的是一隻手就可以捧著觀賞。
賈母賞玩一會:“雖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倒也巧思,給了我吧,用這兩個繡娘和你們換。”
姑娘們的衣物都是府上做,夏季或貼身衣物更是服侍的丫頭們做,就連賈母都從不穿外麵人送的衣裳,大戶人家養著幾十個繡娘是最常見的事。
說笑幾句,林茈玉白得兩個繡娘,打發繡娘先去收拾東西搬到與鳳樓,她們姐妹仍舊守著賈母。
做一會針線,看一會書,探討一會書中故事,再有丫頭們說笑逗樂,時間倒也過得快。用過晚飯姐妹倆才回與鳳樓,沒過一會王熙鳳等人就回來,迎春幾人給賈母請安後也都回去。
沒了人,王熙鳳悄悄回話:“今兒叔母過壽幾家世子妃、夫人都去了,明裡暗裡向我打聽林家兩個妹妹呢。虧得老祖宗前幾日告訴我,我不敢應,胡亂糊弄過去。”
“你姑母不想裹亂隻管瞞著,卻不知這對皇家來說是好事,那些人家八成是奉了哪位皇子阿哥的命。純禧公主的事尚在眼前,就算皇子們不惦記,宮裡的娘娘們也要惦記。”
這事很好理解,就好比有一塊“泰山石敢當”在麵前戳著,人人都說能辟邪,你不想拿回家去擺著?若隻是傳說就算了,偏偏幾年前你家真用它辟過邪,見識過它的威力。是不是更想要了?
虛歎一聲,賈母麵上露出幾分憂慮:“可惜大阿哥、太子幾個都已經迎娶了嫡福晉。”
年長的皇子已經開始辦差管事,底下皇子連個貝勒都不是,相比較之下,賈母當然願意讓自家外孫女嫁得高高的。不過不能嫁給太子或大阿哥也無妨,她有兩個外孫女,至少能選擇兩個皇子。
內心算計一番,那點憂慮漸漸散了:“若再有人來問你,仍舊含糊就是,含糊不過去就找你老爺商量。”
“是,我這就去給老爺請安。”
這事邢夫人、王夫人不知道,賈赦或許知道,但賈政一定知道。
王熙鳳按下內心的忐忑和激動,帶著婆子、小廝去給賈政請安,剛把王子騰夫人壽宴上的事情簡單敘述,就見賈政板起臉。
“我賈家無意攀龍附鳳,女兒選秀得中與否,全憑聖心獨斷,此事不必再提。”
莫名其妙碰個軟釘子,王熙鳳灰頭土臉出來:“怪了,這不是好事嗎,老爺怎麼這個反應?”
平兒與王熙鳳日夜相處,早看出異常:“咱們老爺最剛正不阿,太太悄悄給大姑娘送信還被老爺訓斥過,隻說不能辜負皇恩。前些日子還聽說,咱們大姑娘快到年紀,老爺尋摸著接大姑娘出來呢。”
“多少人想進宮都進不去,咱們老爺倒正直。”
正直歸正直,但王熙鳳理解不了這種正直,她隻知道如果元春、林茈玉、林黛玉都嫁進皇室,賈家就可以在京城橫著走。元春即將年滿二十五放出宮,指望不大,但林茈玉、林黛玉都是鮮嫩小姑娘,沒有平白放棄的理由。
“咱們隻管聽老太太的,再有這事瞞著老爺點。”
“哎,知道了奶奶。”
這邊兩人問過賈政,卻不知那邊薛寶釵回來後同樣察覺王子騰夫人的壽宴熱鬨異常,幾番思量想不通,便到王夫人屋裡打探。
進門說些王子騰夫人惦記王夫人之類的話,將氣氛推上去,才道:“今年瞧著比去年還熱鬨些,莫非是舅舅又高升了?”
“這倒沒聽說,不過也並非沒有可能,近幾年咱們王家越發得聖心。”沒聽出更深層含義,王夫人麵露得意。
薛寶釵隻好明示:“雖然人多,可我冷眼瞧著,有幾戶人家並非是專程為拜壽,她們和舅母說幾句話就找鳳丫頭去了。”
“這也尋常,鳳丫頭是代表我和老太太去的,那些見不到我和老太太的人自然找她說話。”
王熙鳳對外是榮國府代表人,那些要找榮國府的人自然找她,王夫人的話很合理,卻不是薛寶釵想聽的。
“原來是這樣,難怪隱約聽見她們問兩個林妹妹好。”
終於說到點子上,王夫人笑容瞬間消失:“問她們乾什麼,她們又不是賈家人,不算王家的姻親。”
薛寶釵連忙安撫:“太太莫生氣,許是我聽錯了也不一定。再說姑太太賈敏長在京城,總有幾個手帕交,她們聽聞姑太太的女兒住在京城,關心兩句也是有的。”
“賈敏的手帕交?”王夫人臉色更黑。
賈敏是誰?國公嫡女,是宗室女之下的第一梯隊貴女。她的手帕交們要麼嫁入宗室,要麼嫁給權貴清流,要麼像她一樣隨著夫君實權外任。
這三者無論哪一種,王夫人想要與之攀談都不容易。一半要靠榮國府的臉麵,這是王夫人嫁給賈政給他生了兩子一女,外加操持家業多年才換來。另一半看王子騰的臉麵,王子騰逐漸高升,可她一個出嫁多年的姐姐能沾到多少好處?
而這所有的一切賈敏生來就有,更甚者,賈敏嫁給權貴出身又躋身清流的林如海,還隨著他實權外任,好處都被她占了。
嫉妒瘋狂上湧,王夫人好不容易才壓住,端著茶盞掩飾內心:“她們說你林家兩個妹妹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