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屋裡的事不都是你在管?”
話音剛落,晴雯又進來:“襲人,你給我拿二錢銀子。托門口婆子買的東西回來了,我拿銀子給她。”
“來了。”襲人歎一聲,到裡頭打開自己的櫃子,從裡麵拿出二錢銀子來,欲再囑咐兩句,但晴雯接過錢就走。
“你看看,越發沒規矩了。”指著晴雯的背影,襲人便告狀,但轉過身賈寶玉已經拿了桌上的瑪瑙碗研究,根本沒在聽她說話。
得不到回應,襲人低頭站在原地,半晌感慨:“罷了罷了,我不過是個伺候人的下賤命,多早晚死了散了,也就罷了。”
“好端端怎麼又說起死的散的話?”賈寶玉甩下瑪瑙碗。“罷了罷了,是我多餘,我出去,不必跟來。”
“你去哪?”
賈寶玉當先出去,襲人要追,簾子掀起晴雯卻拿著針線進來:“你們又怎麼了?他這個臭脾氣怪脾氣,都是你教的!”
嗤兩聲,晴雯自顧自將針線收好,然後再出門,在門口遇上麝月要進來,還拉扯她一把:“進去做什麼?寶玉又不在裡頭,咱們還是快去做活吧。”
麝月莫名其妙,看看晴雯看看襲人,最終還是進屋了。
後頭與鳳樓裡,甄姑娘怎麼想怎麼不高興,拿乾淨帕子一遍遍擦手:“你們這個寶玉哥哥自來都是這樣吧?比我哥哥還怪。”
探春看她把手都擦紅了,命人拿更柔軟的帕子給她:“這還真真是奇了,我以為世上寶玉這樣的人隻他一個,竟還有一模一樣的,還敢說他是臭小廝。”
雖然按照賈寶玉所說這是夢裡的事,但聽起來還是神奇又好笑。
甄姑娘擦著手:“哥哥從來不跟男人說話,伺候的小廝都叫臭小廝,身邊隻要丫頭。”
“哦?那我哥哥還強些,在外頭還有幾個兄弟交好。”
她們兩個討論自家哥哥,到落在林茈玉耳朵裡,很像兩個病人家屬正在討論患者病情。不過兩個病患一個隻愛女人不理男人,一個男女通吃,要說誰比誰強還真不好比。
“那你哥哥是強些,聽母親說,哥哥自從出生到現在幾乎都沒出過門。不過你哥哥實在輕狂,說話還動手動腳起來。”
“我替哥哥像你賠罪,他自來就是這樣,但實際沒有壞心,最心疼女孩。”
完蛋,好像更像談論患者病情了。林茈玉一個沒忍住,笑出聲。
兩人同時看過來:“你笑什麼?”
“我笑該叫他們兩個一塊相處,看看他們是會惺惺相惜引為知己,還是會打起來。”看看是不是都有狂躁症。
探春竟認真想想:“應該不會,二哥哥不是那樣的人。”
“我家哥哥也不是。”
這個話題這才揭過,幾人說起彆的話,不知怎麼說到選秀上。甄姑娘擰著眉很是苦惱:“母親想叫我進宮,但聽聞皇上已經四十多歲了。”
甄家的風光大半都靠甄太妃撐著,看來甄家是想讓甄姑娘繼續當太妃,畢竟四五十歲就死掉的皇帝很多。
而如果讓甄姑娘嫁給皇子,能不能選對人選還不好說,即便選對了,也要經過宮鬥、生子等許多流程才能擁有點權勢,目前的甄家等不起。還不如再出一個太妃,然後等新皇登基再送其他姑娘進宮,到時候再研究生皇子爭寵,還能憑借太妃的身份給新妃幫忙。
可惜他們想錯了,康熙且能活呢。
林茈玉在心裡尋摸一遍,就能大概明白甄家的算盤:“四十歲也不算很大,我父親四十歲的時候,我和妹妹剛出生。”
古代四十歲不算年輕,但在現代四十歲也就是成熟些而已。何況林家還有個林如海,見過四十歲溫和儒雅、風流多才的探花郎,再看那些毛頭小子,差距可不是一般大。
這也是當初林茈玉考慮過勾搭康熙的原因,要是康熙五六十……如果康熙六十歲能像那些保養好的明星,精神健爍八塊腹肌,那當老北鼻也不是不行。
咳咳,想起自己還是要臉的,林茈玉及時將思緒抽回來。
話題已經到甄英蓮身上,她用手帕遮住半邊紅透的臉:“我,我想見見大阿哥。”
林茈玉和林黛玉同時露出恍然的神情。林黛玉更調侃:“果然是知恩圖報,可當初是我先瞧見你,這麼多年怎麼不見你念著我的恩情?”
“哪裡沒念著你?從小到大,讓過你多少次。”英蓮嘖一聲。
春不明所以,甄姑娘嗤嗤笑:“四妹小時候險些叫拐子給拐走,是大阿哥把她從拐子手裡搶回來的,所以這麼些年,她心裡眼裡都是大阿哥,早前還悄悄說想要賜婚呢。”
“姐!”甄英蓮臉色紅得仿佛要漲破,恨不能把頭低到桌子底下。
“原來這裡頭還有這樣的緣故,可見你和大阿哥是有緣分的。”探春說一聲,甄英蓮的臉更紅。
林茈玉點頭:“可不是?小時候她長得可瘦弱了,我們還以為她年紀小,結果後來才知道隻比我們小幾個月。若是她當時再高些壯些,恐怕大阿哥就隨便把她交給下人了。”
“快彆說了!”
提起這事本是想做個信息交換,萬一將來大家都被賜婚彼此心裡有數,但沒想她們一直說。甄英蓮連忙製止她們,插科打諢才繞到彆的話上。
與鳳樓裡多了兩個姑娘,但日常生活並沒有多大變化。頭晌一起練習規矩,下午甄家姑娘去找甄夫人,春去請安或幫忙理事,林家姐妹倆以前沒事乾,但如今林瑾進京,她們也有說話的人。
時隔大半年,林瑾的模樣沒有多少變化,個子卻往上竄了不少,比分彆時高了差不多半個頭,一見麵林茈玉和林黛玉就站在他旁邊比。
林瑾開始還站著讓她倆比,後來比煩了:“母親說我這兩年正是長個子的時候,不能總比,比多了長不高。”
林茈玉充耳不聞,提著袖子將他胳膊拎起來:“怪了,不是都說十來歲的男孩長個子也長肉嗎,你怎麼光長個子不長肉?”
“你這是嫌我沒長成個球嗎?長姐,好歹我也考中童生,能正經出去見人,若長成個球多不好看?”
“你考中童生了?”林茈玉和林黛玉異口同聲。
“那當然,這點小事怎麼難得住我?不過父親說我要參加科舉還早,所以今年的考試沒讓我去,讓我等下一屆。”林瑾叉著腰,麵露得意。
“父親說的是,你年紀還小,眼下長好身體才最要緊,考試反倒是次要。”在賈家知道賈珠被考試累死的事,林黛玉心有戚戚。何況林家不指著她們姐妹倆進宮爭寵,自然也不會逼著林瑾去光宗耀祖。
問候過林如海、賈敏身體,又說了閒話,才說到正事。
“我這回來要等年後你們選秀完才回去,父親給張家寫了信,讓我在京的時候去張家讀書。你們若有什麼在外頭要辦的事隻管找我,要給父親、母親寫信也找我。父親已經寫折子,言語試探說隨便給你們賜婚就行,但據母親說,外祖母不是這個意思。”
要辦成一件事,最忌諱的就是參與者意見不同。同心協力方能事半功倍,但意見不同,隻能事倍功半。
林茈玉和林黛玉對視一眼:“我們知道,外祖母想著給我們選兩個皇子。之前有皇子門下或皇子母家送禮物來,禮物還在庫房放著呢。”
“那外祖母是什麼意思?母親問過,外祖母不肯細說。”
林茈玉搖頭:“也沒跟我們直說過。”
“或許,外祖母是瞧上太子和八阿哥。”林黛玉斟酌著開口,姐弟倆同時看過來。
“你確定?”
要說林茈玉不算笨,還有點知曉未來的優勢,但要論心思敏感、見微知著的本事,還真不如林黛玉。
林黛玉點頭:“不過似乎外祖母和二舅舅意見不同。”
林瑾故作老成地摸著下巴:“太子雖是正統,但東宮福晉、側福晉都有。八阿哥倒是尚未成親,等我回頭想辦法打聽打聽。”
嘀嘀咕咕說點盤算上位者大不敬的話,姐弟個又說起閒話來。
到晚上,嚴嬤嬤該講的東西都講得差不多,晚課就被取消,與鳳樓眾人仍舊隨意活動。
自從那天在賈寶玉房間不太愉快,甄家兩個姑娘便不願再去賈寶玉那邊玩,偶爾在外麵遇上也必定是在露天大庭廣眾,倒是和其餘眾位姑娘的習慣對上。
若一定要說有什麼變化,就是王夫人對與鳳樓忽然關注起來。
以前探春每回去請安,王夫人都不冷不熱,但自從甄家姐妹住進去,她就時常派人來看望問候,探春再去請安時她話也多了,還會賞些東西叫探春帶回來給姐妹們分了。
如此明顯簡直是司馬昭之心,但她沒明說,甄夫人不好追問,眾位姑娘是小輩更不好拒絕。直到重陽節賞花宴。
中秋和重陽都是比較重大的傳統節日,又挨得近,往年還不覺有什麼,但今年剛參加完暢春園中秋宴,娘娘們就在宮裡籌備開重陽賞花宴,竟讓兩個節日顯得更近。
年後選秀,到賜婚年紀的阿哥不少,娘娘們在這個時候召開賞花宴意思很明確,就是為相看。若有看中的就算不能給兒子要來當福晉,跟康熙吹個枕頭風要個格格還是行的,就算康熙不同意,她們也沒損失。
這是真正光明正大的相看,所以隻要是在京城有品級的官眷都可以參加。賈母、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甄夫人,統統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