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還是老的辣 “嗯?梅家派人上門了?……(2 / 2)

王夫人倒是不急,畢竟送不送賞賜來她都是元春生母,現在著急等賞賜還不如盤算莊子上新送來的五千兩銀子。

趁著這一日榮慶堂人多,她在腦中組織好語言才開口:“今年莊子收成還不錯,咱們是不是也去看看貴人?聽聞宮裡幾位娘娘的娘家都遞帖子進去了。”

賈母正在上頭說笑,聞言想起那個自小養在膝下的大孫女,心中一軟:“宮中規矩大,咱們也就逢年過節能進去,該去瞧瞧。”

婆媳兩個想法沒碰到一起,但也算殊途同歸,笑著商量要進宮的事。

底下王熙鳳笑容淡了幾分,趁賈母不注意悄悄出來,問平兒:“前幾日莊子上送來的東西,都清點過了?”

“都清點過了,東西不少,年下花用不儘還能剩下些。”

莊子上送來的並不都是銀子,還有雞、鴨、牛、羊、米、麵等等,統共五千兩左右,年下所有的花銷都指著這五千兩。不僅有自家吃用,還有招待親戚、賞賜下人許多用途。

“剩不下了,太太要進宮去看貴人,不多帶些怎麼行?你先去挑出些來。”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平兒便明白這是讓她先去預備一份進宮的禮單,不然等太太去挑,不知又挑出多少來。

家裡本來就花銀子多,逢年過節更是流水一樣打不住,幾百幾百往外出,這五千兩是平兒算過剛好夠用還能剩下幾百。但現在看來,這個年怕是要過得緊些。

“我這就去,奶奶先進去吧。”

平兒轉身出去,王熙鳳又回到屋裡陪著老太太、太太說笑。

宮女每逢年節都可以見家人,薛姨媽剛見過薛寶釵心情不錯,跟著說笑逗趣,一屋子好不熱鬨。

不一會平兒將備好的禮單送過來,王熙鳳看過遞給賈母,賈母隻掃一眼:“你們兩個辦事最妥帖,這樣就好。”

“老太太信我,我卻不敢托大,還是再看過。也等太太看了,我再去收拾。”

見賈母還是不接,王熙鳳邊笑邊越過賈母遞給王夫人。

王夫人哪敢接?心中暗恨,麵上卻帶笑:“家裡的事你們是做熟了的,總不會出差錯。等你收拾好了,再來回我吧。”

“哎,那我就裝好了再來給老太太、太太過目。”

又陪著說笑兩句,王熙鳳才告辭出來,剛走到門口,就見林黛玉遠遠走來,忙迎上去。

“你怎麼出來,風寒好了?前頭許多人陪老太太說話,用不著你,快回去躺著吧。”

林黛玉捂著手帕咳兩聲才道:“我病著原不該來,恐過了病氣,但姐姐預備的年禮送來,我總不好躲懶。”

“這就送來了?”

“年下都是各種賞賜,姐姐到底是晚輩,總不能等除夕當賞賜賞來吧?”

“瞧你說的,你姐姐說是賞,也沒人敢反駁。”

兩人半真半假開著玩笑,又一起回榮慶堂去。

按君臣關係來說,林茈玉送來的東西確實是賞,但她要認這個晚輩,就是給榮國府麵子。

賈母聽聞果然高興:“果然是成了家的大人,做事妥帖起來。福晉送了什麼來?”

林黛玉沒說話,讓出身後的畫眉來。

畫眉本來就是從榮國府出去,又派她回來跑腿,這是把情分直接寫在臉上了。賈母笑得臉上褶子都開出花來。

“回老太太的話,福晉備了兩份禮單,一份是給家中長輩,一份是給哥兒、姐兒的。”

“小孩子家家互相送些玩意就罷了,哪裡就值當寫成單子?”賈母高興,謙虛著說起麵子上的客套話來。

畫眉雙手遞上一份折起來的單子,王熙鳳接過,將單子雙手遞給賈母。

賈母拿來打開,卻見裡麵是三份單獨的單子,一份給賈母滿滿當當,兩份給賈赦、賈政是一樣的。

從血緣輩分上來說,這樣送禮完全沒問題,但三份中除了賈母是女眷,其他都是給男人。什麼意思?這是對女眷不滿了?

思緒閃過,賈母的笑容就淡了幾分,但並不明顯。裝作無事地將單子都合上,問畫眉:“還有一份呢?”

“那份給哥兒、姐兒,就在外頭呢。”

話音落下外頭抬進來兩個大箱子,直接打開。三春和林黛玉是一樣的東西,賈寶玉、賈環、賈琮是一樣的東西,巧姐兒和賈蘭是一樣的東西。

除此之外,還有單獨給迎春的一副棋,給探春的文房四寶,給惜春的十二色顏料。

賈母冷眼掃過,知道這是在說對家裡的姊妹們沒意見,不止沒意見,連她們各自的喜好都記得。

誰又乾了蠢事?

麵上不顯,賈母隻問:“福晉可還說什麼了?年後回娘家,福晉可有時間回來?”

“今年是貝勒爺開府頭一年,又成了親,要宴請各位爺,怕是沒工夫回來。不過福晉說了,等花朝節請姑娘們都去,還說等老太太過壽要回來拜壽呢。”

“哈哈,好。”

那就是生氣歸生氣,但還沒到鬨掰的程度。

賈母樂嗬嗬收下禮單,又叫人賞了畫眉和來人,等把人都送走了,其他人也各自散去,私下悄悄問林黛玉。

“丫頭,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林黛玉低著頭,並不回話。

安靜片刻,賈母長歎:“她們都瞞著我,你也要瞞著我?果然是看我老了顧不上,都當我不頂事。”

“外祖母!”林黛玉忙製止,抬頭看著賈母滿頭白發,心下不忍。“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之前外祖母替我安排的那位太醫不知怎麼換了個人來,姐姐聽聞我風寒半月未好,大約是在跟我生氣呢。”

“太醫換了?”賈母的表情有一瞬間扭曲。

病中隨意換醫、換藥都是大忌,她給外孫女安排的太醫被換,她怎麼不知道?不怪林大丫頭鬨脾氣,已經很留臉麵了。

“這是打量我這個老婆子不頂用了。”冷笑兩聲,賈母呼吸變得急促。

林黛玉忙安撫:“不過是個太醫,再換回來就是,若氣壞外祖母的身子不值得。我在家裡也留不了兩年,走了,就好了。”

“胡說!你是敏兒身上掉下來的肉,敏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誰敢趕你走!”

一半是心疼外孫女,一半是惱怒被蒙在鼓裡,賈母氣得狠了:“你且先回去,把病養好了要緊。這禮單就在我這放著,咱們祖孫倆也不是白白叫人糊弄的!”

寄人籬下最可憐的是沒人撐腰,但林黛玉有人撐腰,遠處有父母,近處有姐姐,隔著院牆有個弟弟,眼前還有個外祖母。

送走林黛玉,賈母將禮單直接扣下。等晚上賈赦胡混回來,派人將他們夫妻叫來,說林茈玉給他們夫妻備了年禮叫他們帶回去。

第二天晚上,再單獨把賈政叫去,讓他把林茈玉送的年禮帶走。

大房叫夫妻兩個,二房叫賈政自己,機靈點的人都聞到點不同尋常的味。

然而沒等眾人胡亂猜測,第三天白天,當著眾人賈母叫王夫人:“昨兒晚上我使人去叫你,你怎麼沒來?”

眾人恍然,原來不是賈母沒叫,而是王夫人沒來。

作為婆母,也作為榮國府的老太君,賈母說叫了,那就是叫了,沒叫也是叫了。王夫人咬著牙胡編:“昨兒有些不適睡得早,沒想老太太找,是兒媳不是。”

“你如今也不年輕了,身子不適該好好調養,請個太醫看看。年下事忙,彆再添幾件,也彆誤了進宮給貴人請安。”

一句話看似關心實則連戳好幾把刀子,王夫人牙幾乎咬碎,但隻能起身恭恭敬敬道:“是,勞老太太關心。”

賈母轉頭和王熙鳳說話:“福晉給咱們送了東西,咱們也該送點什麼過去。”

“我也正想著呢,隻是不知道隨什麼禮。若以我的身份自是高攀補上,若以老太太的名義,倒是好送。”

“你個鬼精的,慣會用我的名兒。罷罷,你看著安排吧。”

她們說著話,王夫人以為這件事過去了,轉身坐下。屁股還沒挨到凳子,又聽賈母叫:“梅家已經回京了,寶琴丫頭的婚事怎麼說?你是做娘的,可不能不管不問。”

誰是她的娘,我是寶玉的娘,是宮中貴人的娘!

猛喘兩口氣,王夫人擠出笑:“前兒聽老爺說梅家宴請,就在明日,既是老太太動問,我便請老爺打聽打聽。”

話出口,王夫人臉色一白。原來剛才的為難都是假象,真正的重點在這。

賈政是個孝子,若是他聽聞賈母派人叫她而她敢不去,會是什麼反應?今日這些人不過是湊趣看熱鬨,賈母沒想當眾打她臉,薛寶琴的婚事也是借口,要她有苦說不出才是真。

她敢換太醫,不就是算準林黛玉不肯說?那賈母就要她不能說。

最重要的是,這個啞巴虧她不吃就是頂撞婆母,吃了反而對元春、寶玉都沒有影響。她仗著是元春的生母得意,老太太就反過來用元春拿捏她,畢竟打擊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她最得意的事情上踩一腳。

過後林黛玉將事情寫在信上告訴林茈玉,兩人偷偷摸摸分析了兩天才分析到位,然後由衷感慨薑還是老的辣。

一個賈政是王夫人在榮國府的依靠,一個元春是王夫人對未來的期盼,還有寶玉是她後半輩子的指望,賈母隨便分發個例禮,就可以捏在她的命脈上。

賈母從來都是疼林黛玉的,隻不過在原著中林黛玉一個人的分量比不過賈寶玉、元春、賈府內宅和諧加在一起,所以很多事她憋著裝聾作啞。但今時不同往日,林如海、賈敏、七阿哥、十二阿哥的分量,足以死死壓過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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