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爺果真把信和馬鐙送進去了?”
“送了,這不是你出的主意,怎麼現在怕了?”
“也不是怕,就是回想起來,有點怪。”
在現代社會見慣了各種包裝和賣慘,回到古代還用這一招就有點怪,讀信時能感受到胤祐的真情實感還好,但事後再回想……還挺尷尬。
胤祐倒是沒覺得尷尬,他隻覺得不好意思。雖然他總躲著事情走怕被牽連,膽子並不算大,但也不是那種逢人就哭訴賣慘的,頭一回賣慘居然是對著親爹,親爹還是皇帝,屬實難為情。
兩人神色各異地進了宮,走了一堆喜慶又繁瑣的流程,等拜壽的外臣都走了,隻剩下皇室自家人宴飲,胤祐渾身都不自在。
酒菜沒滋味了,歌舞不好看了,就連屁股底下的墊子都仿佛帶著刺,他一會抬頭看康熙一眼,一會抬頭看康熙一眼,也說不清是希望康熙理他還是不理他。
然而他不知道,此時康熙的內心也很複雜。
後宮夭折的孩子不少,曾經他以為隻要皇子活著長大他就會高興,但當初見到天生帶殘疾的孩子他是真的不高興,否則戴佳氏也不會生下孩子這麼多年都沒有晉位。
後來到底還是念著父子之情,給這個殘疾孩子留了後路,再之後就幾乎沒有問過他。直到那年親征,一個右腿殘疾的孩子,居然敢申請帶兵,而且還真殺敵回來了。當時是什麼想法來著?好像是盯著他看了很久。
將林氏女賜婚給他,老父親心裡是帶著點愧疚的,若林氏女真能給他帶來好運,就算這麼些年對他忽視的補償。隻是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當年那點父子之情居然被這孩子挖出來了。
此時此刻,康熙心裡五味雜陳,有兒子長大的欣慰,有對兒子多年忽視的愧疚,還有……咳,當年隨便的一點慈父之心居然被兒子如此惦念的心虛。
“李德全,把這個給老七送過去。”
“嗻。”李德全詫異地挑了挑眉,順著康熙手指端起麵前桌上的什錦酥盤兒,雙手捧著給下方的胤祐送去。
隻要有康熙在的地方他就是永遠的主角,何況今天還是他生辰,他身邊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被關注,尤其李德全這種總管大太監。
眾人看著李德全走向不大顯眼的胤祐,神色各異。
太子距離康熙最近,他不僅注意到李德全的舉動,還眼尖地看見康熙腰間多了一枚香囊,一枚很老舊的香囊,上麵的花樣有些眼熟,像是孝莊文皇後喜愛的紋樣。
孝莊文皇後晚年與康熙政見不合,兩人關係拉遠了不少,如果不是其中一方去世,保不齊最後會鬨成政變。誰敢把孝莊文皇後的東西找出來送給康熙?
太子眯著眼掃過下麵眾兄弟,最終視線停留在胤裪身上。
宴席過半,太子終於找到機會離席,回來時路過胤裪身邊停下:“十二弟,皇阿瑪身上的香囊,是你送的?”
“嗯?哦,前些日子蘇麻喇媽媽收拾庫房,尋出不少老物件,蘇麻喇媽媽說都是皇阿瑪小時候用過的,就都收起來送給臣弟的福晉,說將來給臣弟的兒子用。有些東西不能重複使用,丟了可惜,臣弟就收攏到額娘那去了。怎麼,皇阿瑪戴上了?”
胤裪坐得遠又有桌子擋著,看不清康熙所佩之物很正常,他自然隨意說著家常事,仿佛果真不知道。
胤礽沉默。
皇子們爭鬥日益明顯,康熙也越發多疑,而伴隨著對眼前人的不信任,他的情感就會寄托在亡者身上,因為亡者是不會從棺材裡爬出來跟他爭權的。
老十二在這個時候把孝莊文皇後搬出來,莫非也想分一杯羹?
這個想法剛從腦海裡冒出來,胤礽就見胤裪的視線鎖定在後方。他順著視線看過去,卻見是各家福晉們聚在那裡說話。
總盯著媳婦的男人能有什麼出息?
胤礽又放下心來:“你們剛成婚不久,蘇麻喇媽媽也就是說說,不必著急。”
“多謝太子。”胤裪拱拱手,繼續盯著自家福晉看。
是真好看,那麼多福晉、側福晉站在一起,她是最好看的一個。
前幾年林茈玉和林黛玉並肩站著,打眼看去就知道是姊妹兩個,容貌都有七分相似,但這幾年年歲增長二次發育後,林黛玉更顯纖細,她們姐妹倆的區彆也顯出來。
忽然,林黛玉似乎察覺到什麼,轉頭和胤裪的視線對上。
林茈玉站在旁邊,搖頭:“嘖嘖嘖,果然是新婚小夫妻,酸死人了。”
“前二年你不也是這樣?”甄英蓮毫不客氣掀老底。
她們三個是手帕交,如今又都是皇家兒媳婦,不管外頭爺們兒怎麼樣,她們自發湊成個小團體。
三福晉也湊過來,虛扶著還不明顯的肚子:“你這是吃醋,瞧瞧那邊幾個爺們兒吃酒說笑,咱們還要在這邊看著孩子鬨騰,你要是酸了,去把你家爺拉過來。”
自從在林黛玉大婚時被林茈玉騙來的太醫把出喜脈,三福晉覺得這姐妹倆腦袋上頂著光環,有機會就湊過來蹭蹭。
她們說幾句,五福晉也跟著過來:“也就你們新婚還有這閒情逸致,我們可比不得。”
五貝勒府上沒有嫡出,女兒都沒有,現在五福晉眼睛裡仿佛有刀,要把“送子觀音”強行刻在林黛玉腦門上。
這邊湊一堆,另一邊八福晉、九福晉、十福晉湊一堆。
“她們說什麼呢,生孩子是夫妻倆的事,怎麼外人還能幫上忙?”
“你從蒙古來,之前京中的傳聞你都不知道。”
九福晉董鄂氏扒拉著十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嘀嘀咕咕說前些年的流言,把博爾濟吉特氏說得眼珠子都瞪圓了。
“難怪十二弟成親那天……不行,我也去蹭蹭。”
“十弟妹等等!”
八福晉:“……”
大概過了一刻鐘,所有的嫡福晉都圍在林茈玉和林黛玉姐妹倆身邊,她們倆的臉都僵了。
除甄英蓮之外的其他側福晉也想過來,但看著嫡福晉們的臉色,沒敢。
皇宮裡,男人們之間暗潮洶湧,女人們圍著林氏姐妹暗潮洶湧,榮國府裡,準備好的大戲也在今日上演。
京中官員進宮為皇帝賀壽,外地官員在家中麵朝皇宮方向叩拜賀壽,家中女眷祈福、誦經賀壽等等,都是為體現皇權尊貴,並表示衷心敬畏。
但這也是借機達成目的的好機會。馬道婆被請來在榮國府內宅設了壇,不僅榮國府女眷俱在場,寧國府眾人也都過來,將後院擠得滿滿當當。
裝神弄鬼祈願禱告一番,馬道婆睜開眼,走到賈母麵前:“已經祈福完畢,接下來是為賈家祈運。”
“阿彌陀佛,請。”賈母雙手合十禮拜,比方才虔誠十倍。
馬道婆回到壇前,又是一通裝神弄鬼行走踏位,忙活得滿頭大汗才停下:“祈運完畢,我已奏請上蒼保佑賈家。隻是接下來兩年之內賈家不可迎進新人,否則會壞了氣運,等兩年之後氣運穩固,就可以了。”
“不可迎進新人?那家中女兒婚嫁是否影響?”
“這個無妨,府內氣運多數係在老太太身上,女兒出嫁無妨,唯獨怕進門的人與老太太衝撞才有此說。”
賈母立刻想到賈寶玉,但賈寶玉如今並無迎娶人選,等找到合適人選,再經過納吉、下定等等,兩年說過去也就過去了。
便道:“原來如此,我記下了。”
“賈家氣運深厚,老太太更乃氣運陣眼,萬不可有衝撞,否則破了陣眼,大樹將傾矣。”神神道道念兩句,馬道婆才收了東西領賞離去。
王熙鳳趕緊過來:“果然咱們家還要老太太撐著,馬道婆都這樣說,往後老太太更要保重才是。”
“咱們兩家奉著老太太,你還擔心什麼?”尤氏也過來,和王熙鳳一起說說笑笑就扶著賈母回榮慶堂。
薛姨媽跟在後麵心急如焚:“蟠兒的婚事就定在半年之後,不許迎進新人,這可如何是好?”
王夫人正納悶馬道婆怎麼忽然說神神道道的話,聞言立刻想到王熙鳳方才早有預料的模樣:“必是有人搞鬼。蟠兒的婚事不能耽誤,切不可誤了宮裡的大事,你們的宅院可休整好了?”
“這……赫舍裡氏那邊傳話,定要在榮國府他們才肯嫁女過來。”
赫舍裡氏再落魄,也還有個大姓撐著,真能看上薛蟠?他們看上的,不過是榮國府,還有背後和太子的那點聯係罷了。
“怎麼不早告訴我?”之前說要在榮國府成親,王夫人想著給外甥體麵就同意了,卻不知這背後竟還有如此要求。馬道婆話都已經說出來,再想要找補談何容易?“你也該有幾分算計才是!”
雖說是親姐妹兩個,自小成長的環境一樣,但一個嫁進榮國府更加尊榮,一個嫁進薛家不進反退,她們二人的差距就此拉開。
薛姨媽扯著手帕:“我也沒想到會出這等事。”
“幸好還有些時日,等我再想想。”
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王夫人頗為煩躁,轉身時餘光掃過與鳳樓,眼中一亮。
“咱們家該參選的女孩都參加過了,這樓空著也是空著。十幾年,這樓裡走出一個嬪位娘娘,兩位皇子福晉,可見是福澤寶地,若是將新人迎在這裡,想必不僅不會衝撞老太太,還能帶來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