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四個女孩,元春在最好的年紀被送進宮後,其他幾個女孩因為年紀小都在家好好養著,但在選秀之後一直沒提起她們婚事來。
雖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們沒有負責任的父母親,但女孩到了年齡完全不議親,這本身就是件很不正常的事,就連年紀較小的史湘雲的親事都已經訂好了,就在明年年初。
迎春的親事是賈璉為了在江南行事方便提起來,邢岫煙屬於順手被拿出去做人情。而探春的親事一部分是因為王熙鳳還記得家裡有兩個妹妹,一部分是因為林茈玉也和賈敏提過兩回。
剩下最後一個惜春,因為她本身性情偏冷不好找,所以沒什麼頭緒。二來林茈玉以為不著急,想著總能在賈府生死大關前給她找到出路,沒想到賈珍和賈蓉先惦記起來。
原著中沒有提過他們想將惜春送進宮,或許是因為那個時候的賈家有元春一人足矣,又或者是還沒等他們想到,元春就忽然薨逝。無論如何,既然有閒話傳到賈芸耳中,必定是無風不起浪,再等下去說不定真被送進宮了。
“要給四妹妹說親,眼下可有合適的人家?”腦子隻顧著生氣想不到,林茈玉看向旁邊的雪容。
便見雪容擰著眉頭思索片刻,搖搖頭:“寧國府……門當戶對的好人家自然是不肯,雖說四姑娘養在老太太跟前能挽回些名聲,但咱們這樣的人家議親不是隻看名聲,還要看姑娘身後的家族,四姑娘怕是要低嫁。”
道理是這樣,但低嫁的人家哪那麼好找?不小心選中個鳳凰男,才更容易招致禍患。
林茈玉更覺頭疼:“我最煩這些人際關係,問問十二福晉。”
“過幾日正巧是福晉進宮給戴佳娘娘請安的日子,正好可以跟十二福晉商量。”
這種事不好寫信說,尤其是送進宮的信,被人看見就是麻煩。
“那就等兩日。”林茈玉耐著性子等了兩天,好不容易到她依循慣例每月進宮看戴佳氏的日子,立刻收拾東西進宮,說幾句話就找借口告辭。
戴佳氏對這個兒媳婦很是看重,而且她現在一隻手逗大孫女一隻手逗大孫子,也沒空管彆的,便道:“皇上不在京城,宮裡倒是難得安靜,你晚些回來也無妨。”
“多謝額娘。”
從鹹福宮出來林茈玉直奔林黛玉處,說明來意沒忍住又罵幾句,罵完了才問:“你有什麼好主意?”
“二姐姐已經嫁到江南,三妹妹定了永昌副將之子,四妹妹不好去江南,也不好去太遠,就在京城如何?”
“你有人選?”
“沒有,不過人選不算少。”林黛玉看走到書架旁,從上麵取下一份名單。“皇宮裡到處都是值守的人,這些人有的在家裡受寵,就能在皇上身邊做個一等侍衛,有些不受寵,隻能守守城門。這麼些不受寵的不都是人選?隻看要找家世高的還是低的。”
在宮裡住著,皇子們肯定是認識這些人,名單似乎是按照當值表排列,大約是胤裪圖方便寫下來。不算是不能見人的機密,但也不是人人都能知道的。
林茈玉翻看兩遍也沒看見什麼眼熟的人:“高能有多高,低能有多低?”
“能在宮裡服侍,最低也不會低到哪裡去。不過高的都不在這裡,在皇阿瑪身邊呢。”
侍衛、宮女,聽起來都是伺候人的奴才,但實際他們的家世並不低,甚至還有些很高。尤其那些一等侍衛,作為康熙近身侍奉的人,幾乎都是世家勳貴子弟,在康熙身邊待幾年放出去,那是能做封疆大吏或大將軍的。
但受寵的肯定輪不到賈家去高攀,不受寵的,嫁過去隻能保證衣食無憂,其他的都不能保證。
林茈玉沉默許久,將名單放在桌上。
林黛玉將名單拿起放回去:“怎麼不說話?你是想說,這麼大的事我們並不能替四妹妹做決定?”
“二姐姐、三妹妹的婚事促成好歹能保證她們半生無憂,但這些人選錯了就是萬劫不複。”
“那就讓她自己選吧。”
“正有此意。”
姐妹兩個對視,不出意料看到彼此眼中的冷靜。
這麼些年過去,經曆這麼些事,當年在林家爬樹偷魚的兩個小姑娘都變了。遇見小事她們還能順從心意,但真正到選擇的時候,顧慮多了很多。
拿來筆墨,林黛玉口述,雪容執筆,她們給了惜春三個選擇。
第一,選擇一個出身高但不受寵的世家子弟,可能是嫡子也可能是庶子,踏進不可知的未來。第二,選擇一個地方官低嫁,很低的那種,自此遠離京城。第三,將希望寄托在賈珍身上,賭他不會將親妹妹送進宮,亦或是就此進宮認命。
林茈玉將信帶回七貝勒府,命人送到林府去,賈芸尋機會去林府拿到這封信交給小紅,再由小紅將這封信交給惜春。
繞這麼個大圈子,曆時數日,這封信才終於到惜春手上,而此時她已經聽到了那個傳言。
她神情冷靜麵無表情地看完信,又將信撕碎燒毀,末了露出諷刺的笑:“她們隻道我麵冷心冷,有這樣的親兄弟我如何不冷?到頭來,還不如個表姐。”
說完,她抬頭看著小紅:“你與她們有聯係多久了?”
小紅並未抬頭:“四姑娘忘了,我本就是在與鳳樓服侍的。在我們與鳳樓有兩個笨丫頭,是林二姑娘在後院撿的,後來二姑娘出嫁沒拿到她們兩個的身契,現在她們還念叨著要去服侍二姑娘呢。”
“我知道她們,我隻問你這信怎麼送進來的。”果然是冷清的四姑娘,到了這個時候還惦記信的來源。
小紅詫異地抬頭,看了兩眼才又低下:“四姑娘放心,這不是私相授受來的,老太太知道。”
與鳳樓就在榮慶堂後麵,這麼長時間若賈母還沒有察覺,她就白活這麼大年紀。但知道了也沒管沒問,幾乎是默許。
惜春這才垂下眼:“那你再替我送封信出去。可會寫字?”
“會幾個。”
這種不是自家人護送,要輾轉幾手的書信,姑娘們都不會親自動筆。小紅拿紙筆過來,等著惜春開口。
最終信上隻有一行字:惟願清靜。
信件兜轉幾回再回到林茈玉手中,她看著半天沒說出話來。
嘴上喊著要清靜的人不少,但真正能做到的恐怕也隻有惜春了。
歎一聲,她將信折起來:“告訴十二福晉不用忙了,鄉試之後在金陵選一個吧。”
金陵是老家,雖然幾乎賈家所有族人都被帶到京城來,並因此形成了寧榮街,但金陵還有不少和賈家有關的人,比如不是賈家本家,但是和賈家有親又是長輩的人。
最好他家裡還有個做小官的,再不濟秀才也行。同鄉情誼,長輩提親,再有點小本事,才能讓賈珍不好一口回絕。過了第一步,才能圖謀後麵。
“福晉。”雪容欲言又止。
林茈玉揉著眉心抬頭:“怎麼,你也想成親了?”
“福晉說什麼呢?奴婢隻是覺得好好的公府小姐竟然要下嫁至此,實在可惜,怎麼就扯到奴婢身上?”雖然貼身丫頭經常要替主子做些比較害羞的事,但話題驟然轉變,還是把雪容鬨了個大紅臉。
趕巧胤祐回來,進門順手脫下外衣:“眼見天氣越來越熱,冰鑒還沒拿出來?老八都快把內務府的冰送完了,咱們府上還有多少存冰?”
“內務府每年發的冰本來就不多,大部分都是咱們自己存的。老八能把冰送哪?”
林茈玉站起身準備接外衣,但胤祐已經把外衣往雪容所在的方向扔過去。
“倒也不是送,天氣熱了辦差辛苦,老八每回叫人議事都把冰備得足足的,要不是今日我湊巧趕上還不知道。這不是就趕著回來跟你說一聲,派人往咱們冰庫裡添點水,今年彆指著內務府了。”
“原來是這樣,等會就叫他們去添。”
“冰鑒搬出來吧,回頭大格格要偷吃,就提早請教養嬤嬤,她都被你慣壞了。”胤祐坐在竹席上扇扇子,緩過勁來才看見雪容。“怎麼了這是,臉這麼紅,中暑氣了?”
“奴婢告退!”雪容幾乎是憋著氣轉身小跑出去。
胤祐莫名其妙:“我說什麼了?”
“爺什麼都沒說,是我才跟她說,她年紀也不小了,問有沒有什麼打算。”林茈玉拿著把團扇坐過來,慢悠悠兩個人一起扇。
“我以為什麼事,她多大年紀了?”
“比我大兩歲,二十了。”
“那著什麼急,等二十五歲不遲。”宮女都是二十五歲出宮婚配,胤祐沒當回事。
林茈玉把團扇換個手拿,隻給自己扇:“那可不成,她是從小服侍我到大的,情分不一樣,我提前說了叫她自己留意著,也叫她父母留意著,將來有合適的我還要給她出嫁妝呢。”
“你這主子倒做得貼心。不過聽你這麼一說,趙誠好像也差不多年紀,他是早年跟著我的侍衛,用慣了太監我差點把他忘了。要不讓他和雪容?”
“不行,我得讓雪容自己挑。”
“爺都沒自己挑的待遇,你倒會給她撐腰。行,爺不管了,回頭你也給趙誠留意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