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孝順的。”賈敏歎兩聲,扶著林黛玉的手轉身。
林瑾走在後頭:“大嫂留步,不必送了,我們就先回去,等得了空我再請珍大哥。”
“好,等你大婚的時候,我們還要去賀喜呢。”尤氏恭恭敬敬送賈敏出去,回來坐在亭子中,愣愣地回想林黛玉話裡究竟什麼意思。
過了好一會子耳邊傳來賈珍的聲音:“姑母呢?”
尤氏忙回神:“表弟還有事,就先送姑母回去了,說得了空再與你吃酒。再過幾日就是表弟大婚,咱們可都要去?”
“自然要去。我方才已經派人往西府傳話去了,誰料姑母走得這樣快,罷了罷了,且等林表弟大婚的時候再說吧。”
東府的名聲實在不堪,賈敏來去匆匆,再多待一會都怕自己忍不住。而榮國府賈母聽到稟報,隻是抬了下眼,什麼都沒說。
鴛鴦看著老太太的反應,十分貼心地詢問:“姑太太找珍大爺和珍大奶奶說什麼了?”
下人回話:“說金陵老家有個年輕人不錯。”
這個時候與年輕人有關的,怕是四姑娘的婚事。鴛鴦立刻追問:“珍大爺怎麼說?”
“老爺已經派蓉哥兒拜見敬老爺去了。”
果真是四姑娘的婚事。
鴛鴦轉過頭,見賈母已經閉上眼。
“你先回去吧,就說老太太已經知道了。林家都是讀書人,能得他們誇讚的必定也是讀書人,等敬老爺回了話再來回稟。”
“是。”那下人答應一聲便轉身告退。
賈母忽然睜開眼:“等等。”
下人立刻轉回來。
“四丫頭自小是我這邊養著,彆說還沒定下,就算定下了也是要在我這邊的。回去告訴珍哥兒,這丫頭可憐見兒的,自小父母都不在身邊,必要從我膝下出嫁。”
“是,老太太。”
賈母深居內宅不大管事,有些事情她的確不知道,但有些事情隻要她與外頭的人有來往,從隻言片語之中便能窺見一斑。
她認識那麼些太妃、王妃、夫人,不是沒提過寶玉的婚事,但自從有人暗示過東府混亂,賈家男子在外名聲不好,她就再也沒提過。
惜春是府上最後一個姑娘,等她嫁出去再給寶玉定親,就是分府的時候了。偌大榮國府她苦心維持這麼些年,到底還是沒能頂住。
罷了罷了,作為老祖母,能給孫子、孫女們的親事出一份力,她做的也夠了。
閉上眼,賈母靠在枕頭上。
鴛鴦見狀,細心地上前為她按頭:“姑太太選的人想來不差。”
“她選的人自然不錯,二丫頭、三丫頭不都是她選的嗎?”
“老太太……”
這些話隻能說到這,也隻能留在這間屋子裡。
很快就是林瑾大婚之期。賈敬的回話在大婚前一天傳回來,大婚當日賈珍上門道賀時,尤氏私下找到在後院的林茈玉。
“姑母說的親事,父親已經同意了,隻是姑母在前頭忙著不好打擾,有勞福晉轉達。”
“為瑾哥兒的婚事家裡忙上忙下,卻都不讓我插手,也就嫂子來陪我說話,快請坐吧。”
林茈玉熱情招呼,嘴裡卻問:“今兒都誰來了?”
“還能有誰?自然是咱們這一輩的。寶玉、琮哥兒、環哥兒都來了,隻有璉兒他們沒來。”
“他們夫妻兩個在江南倒是愜意,聽聞連新宅子都置辦了。”
“可不是?年下還給我送信,請我把她那些東西都送過去呢,倒累我去找老太太說話,險些鬨個沒臉。”尤氏邊說邊搖頭,這架勢確實像告狀。
林茈玉意有所指:“自己的東西還是得在自己手裡,大嫂子與璉二嫂關係親近,倒不如請她幫忙在外頭做些生意,江南可是一等一做生意的好地方。”
這話怎麼似乎能和林黛玉說過的話接上?
尤氏喝茶的動作頓住,眼神飄忽不大肯定。想要再問兩句,卻見雪容從外頭進來。
“三哥兒已經出發去迎親了。薛家來了。”
林茈玉的動作也頓住,眉頭緊鎖:“薛蟠?”
當初薛家成親的時候,林家可是半個人都沒去。他這個時候來乾什麼?林家和薛家可沒交情。
“他去拜見父親了?”
“沒有,他找十二爺去了。”
這話說出來,不僅林茈玉,連尤氏都瞪大眼。
雪容欲言又止:“薛家大奶奶身邊還帶著兩個美貌侍女。十二福晉在陪著太太,還不知道呢。”
……
林茈玉和尤氏同時陷入沉默。
兩秒鐘後,林茈玉端起麵前茶盞:“找個臉熟的丫頭,把茶水潑到十二爺身上。”
尤氏小心進言:“福晉,那到底是皇子。”
“沒事,潑,就說是十二福晉的意思。”
尤氏大為震驚。
“是。”雪容答應一聲,竟然沒有絲毫猶豫就出去了。
如此乾脆讓尤氏更加震驚。看林茈玉的神情,這事情似乎不是第一次乾,連貼身丫頭都是見怪不怪,原來皇子在福晉麵前這麼沒地位嗎?
皇子如此,可自家夫君卻……
搖搖頭,尤氏露出幾分探究:“福晉,臣妾鬥膽敢問福晉,賈家的根在京城還是在江南?”
能管著寧國府那麼一大攤子爛事,果然不是傻子。
林茈玉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伸手往南邊一指。
“明白了,多謝福晉。外頭想必還有不少事情需要幫忙,臣妾話已經帶到,先告辭了。”尤氏起身行禮告辭,到外頭找到賈珍。“告訴七福晉了。”
“嗯。”賈珍點點頭,視線滿場巡視,注意力根本不在這邊。
尤氏早已習慣並不在意,視線同樣環視場內,心中卻已經暗自決定托王熙鳳幫忙。
而另一宴請賓客處,薛蟠笑得滿臉諂媚,引著胤裪往人少的地方走:“就在前麵,我們都仰慕十二爺已久啊。”
今日林府大喜,前院各處都是賓客,幾乎不存在視角盲區,胤裪並未多想:“這真是奇了,爺很少出宮,你們怎麼知道爺?”
“那自然是向往已久。”薛蟠沒文化,學了這麼兩個詞就翻來覆去的用,眼睛不停往前方拐角處瞥。
下一秒,畫眉端著托盤從拐角處出來,低著頭仿佛沒長眼睛,直直往兩人身上撞。
托盤上兩杯茶全部碰倒,一大半灑掃胤裪身上,一小半灑在薛蟠身上。
胤裪看得清清楚楚,在茶碗傾倒之後,畫眉故意將托盤傾斜,連托盤上的水都沒浪費。
薛蟠卻勃然大怒:“哪來的丫頭,沒長眼睛?”
畫眉這才抬頭,仿佛剛發現自己撞人,慌慌張張跪下:“兩位爺恕罪,奴婢是在後頭灑掃的丫頭,剛被調到前麵來,一時慌張才失了手,兩位爺恕罪,饒奴婢一命吧。”
“你一時慌張失了手,知道爺是誰嗎?爺是……”罵到半截反應過來今年是帶著陰謀算計的,薛蟠立刻重新堆笑。“這丫頭毛手毛腳活該亂棍打死,十二爺彆生氣,正好我帶了衣裳,不如咱們去換換?”
這樣也好,換衣裳的時候行動更方便,說不定一下子兩個就都看上了。
薛蟠想得美滋滋,又覺得將兩個美貌丫頭舍出去心疼,再看看麵前這犯錯的丫頭,好像長得也不錯,正好可以找個借口要走。
他胡思亂想,胤裪卻眼睜睜聽著畫眉胡說八道。
住在梨香院的薛蟠沒見過與鳳樓的丫頭,他卻不至於連嫂子兼長姐的貼身丫頭都不認識。等到了他說話的時候,十分大度地拍拍衣裳上茶漬:“不過一身衣裳,不是什麼事,隻是不能和你出去了,我先回去換件衣裳。”
“我在外頭有幾身衣裳,十二爺換我的衣裳吧。”
“不用了,這些日子我都陪福晉在林府住著,後頭有衣裳。”胤裪理由充足,客氣拒絕後轉身就走。
畫眉趕緊拿著托盤在後麵跟著,連地上的茶碗碎片都不管。
“十二爺?十二爺!哎呀!”薛蟠連叫幾聲都沒把人叫回頭,再看自己身上濕透的衣裳,氣得低聲咒罵。
不遠處賈寶玉身邊的貼身侍從周瑞,正是王夫人的陪嫁,對府上略微體麵些的丫頭都認得。他遠遠看見畫眉撞上十二爺,以為畫眉是要勾引十二爺。等到喜宴結束回去,立刻告訴王夫人。
王夫人大驚:“什麼?我叫她跟著七貝勒,她怎麼去找十二皇子?雖說十二皇子也是皇子,可他連個貝子都不是,更彆說貝勒,旗下哪有什麼得用的官員,如何為我兒說話?”
光頭阿哥和貝勒可是天差地彆,王夫人焦急萬分:“難道還要想其他法子?”